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家阿嫂,终于开口说话了。
“郑使君,稍安勿躁,光天化日,旁观者甚众,恐怕不好用强的。”
陈家阿嫂的声音如鸣佩环,干练中带有一丝娇俏,听在耳中,如在大漠上饮到了甘泉。
郑得膏原本还有几分怒意,被陈家阿嫂一按一劝,立刻就消了火,胖脸上堆起了笑意。
“可是今日之事,若没有个明白的说法,我如何向赵使君交代?又如何向你交代呢?”
郑得膏腆着一张胖脸说着,胖手这才从剑柄上挪开,接着就非常自如地握住了陈家阿嫂的一双柔夷。
“郑使君且回去与赵使君上报今日情形,他自会到县寺为富昌社陈情,不会让贱妾蒙受不白之冤的。”
“长安令义使君秉公执法,也绝对不会让人犯逃脱,万永社若放走了人犯,他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郑使君也不必担心受到责罚,今日你已经替妾身说了话,错不在你,而在这无礼的万永社子弟上。”
陈家阿嫂一边陪着笑说着狠话,一边巧妙地把手从郑得膏的胖手里挪了出来,非常自如和娴熟。
而后,她从腰间的香囊中又摸出一锭小小的金子,塞到了郑得膏的腰带里,动作更是行云流水。
樊千秋冷眼旁观着这整個过程,从陈家阿嫂和郑得膏的一推一拉中,看出了不少门道。
首先,这胖求盗不是富昌社的后台,他们口中的赵使君恐怕才是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
其次,富昌社突然踩过界确实早有预谋,但因轻视万永社失去了先机,所以有些进退两难。
再次,陈家阿嫂虽然一直在放狠话,但是怒意似乎不强,与其说拱火,不如说在平息事态。
第四,这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好像并不恨自己这个“杀夫仇人”,此事最为古怪。
最后,陈家阿嫂的地位非常微妙,明明是一社之主,为何还要被一个品秩低微的求盗揩油?
以上这种种的细节,让樊千秋不禁好奇了起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件事情,这富昌社背后有文章可做,而且还是一篇好大的文章。
只是不知这文章的始作俑者是陈家阿嫂,还是那没露面的赵使君,又或者是其他人。
自然而然地,樊千秋又想到了更深的地方,自己有没有机会在这文章上落下一笔呢?
此时,不入流的郑得膏在陈家大嫂的收买之下,彻底没有了怒气。
他重重地咳了几声之后,就趾高气扬地把手指戳到了樊千秋面前。
“你这竖子等着,以后自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你莫要得意忘形!”
“小人在万永社里敬候上吏!”樊千秋笑着行了礼,但是面上却无一丝恭敬。
这时,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樊千秋说过一句话的陈家阿嫂,终于看向了樊千秋。
那双有泪痣的杏目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樊千秋一遍,而后流露出了浅浅的高傲和自矜。
“你也莫要张狂,万永社今日运气好,你们再怎么算,也没有富昌社人手多……”
“守住了今日的午时,难道守得住今日的酉时?你们总会懈怠的,届时自会有人来寻你!”
说完这几句不冷不热的话,陈家阿嫂那好看的秀眉皱了皱,不易觉察地看了看天上的日头。
似乎在暗示什么。
“莫要与此子多说,今日回去,我就与赵使君说,三日之内,游徼和贼曹自会派兵来拿人!”
“到时候本官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小的万永社社令,还敢不敢像今日这样猖狂!”
郑得膏趾高气扬地扔下了这句话,冷哼一声,转身就向桥下走去,气势非常足。
陈家阿嫂倒没有跟上去,而是稍稍昂着头,蹙着眉看向了等在桥下的简丰等人。
“带那么多人,你是怕富昌社吃了万永社,还是怕妾身吃了你?”陈家阿嫂笑道,有些调笑之意。
“……”樊千秋没有去回答这句话,仍然背手冷漠地看着对方。
“樊小兄,下次莫带那么多人,看起来倒像是你心虚了。”陈家阿嫂说罢,未再多言,翩然而去。
清明桥不长,转眼之间,陈家大嫂和郑得膏都下了桥,富昌社的人马立刻也跟着闹哄哄地散去了。
樊千秋看着逐渐恢复安静的清明河南岸,疑窦丛生。
今天,富昌社突然踩过界来闹事,原因无非有三点。
一是为了报周武被杀的血仇,二是眼红万永社征租赚了大钱,三是为了发泄行商被抢的怨恨。
这三点加在一起,富昌社此举的目的就昭然若是了。
那就是要想方设法将越来越红火的清明北乡夺过去!
如果说之前周武买通公孙敬,只有三分贪心;那现在,富昌社背后的人起码有十分的贪心了。
毕竟,没有人能在这泼天的富贵面前不动心。
可是问题来了,如果有如此明确的目的,今日所为未免太虎头蛇尾了一些。
两边虽都有人受伤了,可富昌社没有讨到任何便宜,还失去了偷袭的先机。
与其说在万永社面前显示了实力,不如说结结实实吃了个瘪。
整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