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照常出门去吕府为吕伯渊换药。养伤一月,他已能稍微挪动,近日我会扶他起身在书案前看书写字。去得多了,待得久了,自然也能看见些“不为人知”的。但与其说他信任我,不如说他在试探我。
“你若现在去拦,应该还来得及?”吕伯渊头顶玉冠,青丝紧束,一丝不苟;身着一袭素雅的云锦长袍,质地轻盈而柔软;衣襟上绣着淡雅的竹叶图案,为他消瘦的身形更添几分文人风骨。不看他的伤腿,全不像个伤患。
我自书架边回过头来,狐疑地看向他。
他端坐在书案前,转身将一卷密信交于我手,语气里带着一抹深意,“你虽断亲离开相府,但他们到底是你的亲人,断骨连筋。”
我接过密信,指尖轻轻摩挲过那轻薄的纸张,将那信上的每个字都认真看过,“你想让我阻止父兄弹劾盛青山?还是想让我求盛青山放过我父兄?”无论怎样,这事看来与他都无甚干系。
吕伯渊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我什么也没有想。于我而言,鹤蚌相争,什么也不做最有利。”言罢,他挥了挥衣袖,掸去案上若有似无的灰尘,目光深邃地望向我,“但对荣盛两家,却并非如此。”
庆功宴后,盛青山忙得不见人影。若不是盛青萸昨日将他招来,我已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他。我自是不可能向吕伯渊打听他的消息,但想起他昨日身形疲惫,眼中布满红丝,隐隐觉得是有大事发生。
“你若要和我卖关子就别说了,他们与我没有关系。我即便想拦,也拦不住任何人。”我将密信卷好,置于他面前,故作淡然道,“朝堂之事,哪里是我一个女子能插手的。”
吕伯渊闻言,不以为意地一笑,随手将那密信焚毁,“不久前,镇威军的军赏被曝出弊端。他们出征时,圣上曾有过旨意,凡军功在册,无论生死皆有重赏。但盛青山归来已有一年,仍有许多将士未得奖赏,一拖再拖。更有甚者伪造名册,冒名顶替。”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我的表情,“他本是世人敬仰的英雄,若因此事蒙羞,恐怕英名不保。”
我怔愣一瞬,下意识道:“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盛青山出身功勋世家,生来享用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对钱财之事向来淡泊,怎会有这样的心思?他在军中礼待将士,亲如手足,同甘共苦,又怎会做出有亏将士之事?上有君恩浩荡,下有百姓敬仰,他断不会自毁羽毛触碰此等禁忌。
吕伯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他不会?”
我抿了抿唇,明知他在激我,仍坚定道:“军中人数众多,即便真有这样的事,也未必是他授意。他们要参就参,待查明真相,定能还他清白。”
吕伯渊轻笑一声,眼神微变,“那你猜,为何他到现在仍无法自清呢?”
我定定地望着他,“要他自清?”那便是有不利的证据,指向了他?
吕伯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该不会以为他们将事情捅出来,是为了整顿军纪,让盛青山去抓蛀虫吧?若真如此,荣相何至于这样兴师动众?”
我心头一凛,手中的书籍险些滑落,“他们是冲着他去的?”
梦中有这样的事吗?我努力回想,盛青山因公务宿在军中是常有的,偶尔繁忙神情憔悴我也见过,五年里发生过许多事,我不过是个局外人,内情知道的并不多,曾经有过这样的波折吗?与荣家针锋相对?盛青山是否已经有了防备?倘若他已经有了防备,昨日又怎会是那样的神情?我神游千里,不免担忧。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荣家?”吕伯渊突然开口,将我的思绪扯回来,戏谑道,“既然你相信他是清白的,若他有幸能躲过此劫,你想盛青山会怎么对荣家?你那自诩清高的父亲,忠厚耿直的兄长……人无完人,面对盛大将军的雷霆之怒,可有自保之力?”
我定定地望着他,不自觉地眉头紧锁,“吕伯渊,你不如再直接一些,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然而吕伯渊只是摊了摊手,将身体靠进太师椅里,神色如常道:“如果我说,我希望你置身事外什么也别做呢?和我一起隔岸观火,不好吗?你不是说,他们与你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