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三)(16 / 17)

“公主殿下,陛下有口谕,请您明日酉时末,到龙皇殿见驾。”

“……”

云摇怔在了妆镜前。

明日就是龙君御衍蜕生之劫,入夜更是他最为虚弱、连凡人之力都抵不过的时刻——他竟然就如此信任和深爱长雍公主,这种时候不把他自己藏到个无人知晓的安全地方,而要她陪在他身边?

“殿下,快谢恩啊。”如蔻见她没反应,忙低声提醒。

云摇回神,心情复杂地应了口谕。

等宫侍一走,如蔻的笑都压不下了:“殿下与陛下当真是天作之合,心思也是一样的,您才想着见陛下呢,陛下就主动召见您了。”

“是啊。”

云摇笑得心虚又勉强。

确实是“天作之合”,她刚想着要怎么去杀他,他便把刀递到她手里了。

妆镜里映着的,窗外天色从亮渐暗,又由夜转白。

等黄昏昧色再次为流云挽上橙金的纱,酉时末刻的水漏也已将滴尽了。

云摇乘着的流苏扶辇,停在了龙皇殿的内殿外面。

华美繁复的袍尾拖过沉色紫檀的木槛,将一尾金色的夕晖泻入殿内,宫侍为她挑开绣着龙凤金纹的纱帘,层层向深,最后一道竟然便是龙君御衍的寝殿。

最后一重纱帘前,在前引路的宫侍停身,转回:

“陛下就在殿内安憩,近日他不许旁人打扰。只能送殿下至此,我等告退。”

宫侍行了礼,并未给云摇再言的机会,便快步匆匆地向来处回了。

云摇对着面前这最后一重纱帘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手掀起,一张镂空墨玉屏风拦在眼前。

透过雕花的孔隙,云摇瞥见了这烛火昏昧的殿内,最里侧榻上,龙君御衍合衾侧卧的身影。

云摇一怔。

御衍将她召到此处。

他自己却睡了?

“……陛下?”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云摇放低了声,悄然唤向榻上,“燕凉?”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云摇停在了榻旁,俯身下去。榻上那人此刻安然深眠,有些不寻常的是,他低覆着的长睫上竟然结起了淡霜,犹如冰天雪地间长眠的神像。

迟疑了片刻,云摇见御衍始终对她的到来没有一丝察觉或苏醒的迹象,便抬手试探。

她指尖在他侧颜略作踟蹰,还是落向下,只试了试他颈侧的温度。

不出意外地,触之寒凉,摸了块冰似的。

若非还能感觉到他的微弱气息,那云摇都要以为省了她动手,这位龙君陛下已经殡天了呢。

“这就是蜕生之劫么,还真可怕。”云摇叹过气,从繁复的袖中取出了那把如星光暗熠的龙鳞匕,托在掌心,她垂眸打量,“这里只是幻境,即便我不杀你,你也已经死了上万年了,不如便作最后一件好事,送我和其他人一起离开这里?”

榻上的龙君御衍一动未动,眼睫都没颤一下。

云摇眨了眨眼:“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匕首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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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烛火下划过一线冷光,锋利无匹的尖刃抬起,对准了熟睡的龙君御衍的胸膛。

像是某种急切的呼应,云摇甚至看得到,匕尖所指,透过了他月白衣袍下,淡金色的龙心鳞在他心房中散发出熠熠渐盛的金芒。

[不能再拖了。他会醒的。]

耳边像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地蛊惑着她,无形的力迫着她的手腕,将匕首压向下。

云摇阖了阖眼。

作云摇这一生该杀过许多魔族,她闭上眼,那些或是记得或是忘了的面孔,都会在面前走马灯似的过,像是没起点也没尽头,络绎不绝。

不差这一个。

也不该差一个。

但匕首还是停下了,在距离他心口寸余的位置。

云摇睁开眼,另一手抬起,往安眠的御衍的眼前轻轻一盖——

她还是忘不掉那日在亭下见到的、目覆白绸的他,墨发如流云挟裹着雪白的缎带,和慕寒渊的身影几l乎能够交叠在一起。

为何。

为何她总觉得他像极了他?

云摇轻叹,想将遮在御衍眼前的手垂下:“你到底……”

话声戛然而止。

她刚落到他修挺鼻梁上的手骤然僵停——

小指之上,那人长睫撩起,湖蓝色的眸子如冰似玉地,澄然寂静地望着她。

云摇:“!”

想都没想,她一把又捂了回去。

“一定是看错了,或者我拿开手的方式不对……”云摇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安慰,就见御衍垂在身侧的袍袖一抬,修长而分明的指骨就攥住了她握着匕首悬停在他心口上方的手。

许是太用力了,那骨节曲起的冷白间都沁出一丝凌冽的霜寒。

冻得云摇一抖。

这下捂着也没用了,云摇尴尬地把左手从御衍眸前拿下:“那个,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这把匕首其实是想……”

不等她拖慢语气,现编出一个能救她小命的理由。

握着她手腕的指骨收紧,向下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