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摇来不及思考,面前这颗这可怖的仿佛足以湮灭整个乾元界的光球,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
磅礴的吸力已经将她生生拽了进去。
神魂如同被汪洋川流从九天之上重拍在崖下,意识昏晃,再苏醒时云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也确是隔世。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立在红砂之上的四脚木桌,桌椅破烂,显然饱受风霜。
桌上,束起箭袖的左手一侧,搁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它的剑鞘被藏青色的老布条缠裹着,只露出剑柄上厚重的玄铁霜色。在这傍晚夕阳辉映里,剑柄像釉上了一层血色的漆,漆色下,又蕴着钝而坚实的暗芒。
甚至不须思考,云摇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它的名字——
不久前在天山之巅一声剑鸣通传八荒的……
神剑“奈何”。
确认过它的身份后,云摇对自己所处的时空也有了模糊的猜测。
奈何剑在手,她还是云摇,但却至少是三百年前的那位云摇了。
而桌脚下的红砂,从这方山路旁的酒肆地面,一直蔓延到视野的无尽远处。
仙域是没有这样的地方,但魔域有。
——炙焰红砂。
这里是魔域,四大主城之一,朱雀城。
云摇一时心绪古怪。
也就是说,慕寒渊七情之海里那颗犹如烈日的记忆光团,将她带到了他三百多年前的某个时间节点,这段记忆中有她的存在,而这个节点,竟然是在魔域。
乾门乃至仙域,人尽皆知,慕寒渊是乾门小师叔祖云摇当年从山外领回来的孤儿。
但绝无人知道未来道子竟出身魔域。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可以想见,会引得如何一番两域震荡,天下不平。
云摇思绪急转,下意识拿起旁边的茶碗抿了一口,想压一压惊。
“——”
一口入肚,辛辣如火,云摇差点呛出来。
她睖向手中“茶碗”。
是酒,她当年还好这一口?
而在落眼这片刻,云摇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原身记忆里,她之前在初次醒来时就已经查探过,却是并未注意到——三百年前与慕寒渊有关的部分,似乎全都模糊影绰,像是被什么外力抹除殆尽。
以至于她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如何带走了少年时期的慕寒渊?
云摇蹙眉,不待回神,像是无形之中的本能驱使,她手中酒碗已经被重重地搁上了桌面。
“——砰。”
酒碗砸桌。
不远处,背对着这边的堂倌卖力擦桌子的身影一僵。
似乎煎熬了一番,堂倌才赔着笑脸转回来,小快步跑到了云摇身旁:“贵人可是有何吩咐?”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叫这跑堂的怕成这样。
云摇暗自想着,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浸上冷意的哑:“如此酸涩,难以入口,你这酒里莫不是下了毒?”
“贵人冤枉,小的哪敢啊!您若不喜欢,店里还有其他的,小的孝敬给您!万万不敢惹贵人动怒啊……”堂倌吓得连声惊呼。
“行了。”
云摇不耐打断,靠回长凳后,撑着这方炙砂之上酒肆棚子的檐柱上:“我问你答——敢有欺瞒,看我砸不砸了你这黑店。”
“是,是,贵人尽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近些日子,这里可有什么妖魔作乱?”
“……啊?”
别说堂倌愣神,连刚开口的云摇自己都愕然:莫非三百年前,云摇是跑魔域斩妖除魔来的?
“问你就答,啊什么啊?”
刚抬起的酒碗又磕回去,这次更重,吓得堂倌险些当场跪下——
“小、小人不敢说啊,”堂倌连连擦着汗,偷眼观察她神情,“贵人当真,当真要听吗?”
“嗯?”
云摇侧身。
堂倌咽着唾沫开了口:“要说最,最大的妖魔祸事,当是三、三日前,一位红衣女魔头——不,红衣仙、仙子,屠了那白虎城主,还有他的拥趸……白虎城护城河八百里、八百里飘血,至今未绝……”
顺着对方抖得筛糠似的目光,云摇望到了自己身上。
衣裙血红,佩剑藏锋。
……难怪。
三日前刚有一位来自仙域的“女魔头”屠了白虎城,三日后,与传闻中极其相似的女客就出现在了这朱雀城外几百里外的一处酒肆。确实不须她做什么,够吓得酒肆里客人尽散了。
云摇淡淡嗤了声笑,像是浑不在意,拿起酒碗抿了一口。她微蹙起眉,似乎很厌倦这酒辛辣酸涩,但还是没说话地将剩下的慢慢饮尽了。
堂倌见她不似动怒,胆气也稍大了些。
他顿卡着说完:“如今,这位仙子已入了魔域悬赏榜,直上榜首,四大主城到处都在追捕,还请贵人小心些,小心才是。”
“哦,四大主城,”云摇轻哂,“看来白虎城杀得不够多,还不足以叫他们长长记性。”
“——!”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是在薄冷的雨雾中酵开了无尽肃杀的血腥气,叫堂倌刚回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