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日暖斜阳,傍晚时分,京都郊外明道宫处正是光影交错之时。
这座同时具有庙宇、行宫属性的庞大建筑群内,到处都能见到全副武装的兵丁与身着朱紫的贵人,眼见着不知道有多少大周文武大臣正于此处屯驻。
而其中,位置最高的后殿小山所在,更是防备严密,秩序井然,远远望去,竟然能看到有数面龙纛迎风招展。
太常寺卿忙得脚不沾地,只为准备这一场,年轻圣上心血来潮的祭祀。
“往年都不见圣上来明道宫,今年也不知为何,偏偏要来此祭祀!”
“圣上做的决定,哪有你置噱的余地?”
“这次不仅文武百官都来了,就连各家公子贵女都一道来了。”
“听闻各家本不愿来这么些人。但圣上态度强硬,皇后生的嫡长子,皇贵妃生的皇次子,都一并来了。各家没办法,只能全来。”
太常寺的官员们窸窸窣窣,本该放假的日子,却偏偏要加班,任谁都会感到不快。
这明道宫本为开国太祖所建,当今官家想来这里祭祀,也能说得通。
不过,和当年太祖皇帝前来此处祭祀道祖后的盛况不同,此时此刻,这座皇家园林中的气氛却不免有些凝重和急躁。
全副武装的将领们东张西顾,似乎是坐立难安。
而素来喜欢舞文弄墨的大周文臣们也都没有半点游兴,反而三三两两相见小酌之后,不断地打着眉眼官司。
“听说云州情况危机,圣上打算卖官筹钱,以助云州。”
“呵!”佟太师轻呵一声,喝一杯温酒,眼神里是满满的嘲弄。
户部尚书眼观鼻,鼻关心,无论同僚们朝自己投来多少问询的目光,他皆是一言不发。
有何可说的?国库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哪哪都要钱。
杭州造船厂利润丰厚,但都进了圣上的私库。
圣上如何处置他的私库,户部尚书也管不着啊。
就在这明道宫暗流涌动,文武百官心思各异时,地势最高的后殿处,也正是旋涡最中心所在,年轻皇帝难得兴起,挽弓立靶,连续射光三筒箭,方才住手。
等候在一旁的贴身大太监上前询问:“圣上,皇后方才派人来问今晚可要一同用膳?大皇子已会背三字经,期盼着您去考校一番。”
年轻皇帝身着红色圆领箭衫,脸上一派春风得意,此时闻言,哈哈大笑:“吾有麒麟儿,江山后继有望,吾应告慰祖宗!”
贴身大太监以为皇帝打算去皇后行宫,正准备退下去做准备,忽然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发问,震在登场,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箭术,朕与大将军相比,谁胜谁劣?”
贴身大太监回过身,把腰弯得低低的:“自然是圣上!”
年轻的皇帝再次大笑,笑声肆意又猖狂。
晚膳,年轻皇帝并没有选择去和皇后或者皇贵妃用膳,而是和文武百官一起。
一番歌功颂德后,晚宴开始了。
明日要举办祭祀,前一天晚上要开始吃斋。
冬日的蔬菜本就种类不多,做法更只有蒸炒煮。
当蔬菜呈到官员面前的案几上时,几乎冷掉了,着实让人提不起胃口。
“北地蛮夷时常滋事,征虏大将军以武定之,以怀柔之策安抚之。然而,草原各部忘恩负义,不受王教,众卿如何看?”
年轻皇帝放下筷子,一边擦嘴,一边慢条斯理道。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不明白年轻皇帝这是想干啥?
陈侍郎紧挨着蒋御史,他俩坐在偏后的位置。
“蒋御史,皇上这是何意?”
李郎中也竖着耳朵听。
蒋御史低头垂眸,看着自己酒杯里清冷的酒水,声音如山间清泉般冷冽:“觉得自己行了,可以卸磨杀驴了。”
嗯?!
陈侍郎满头问号,一张嘴张得几乎能塞进去鹅蛋:“全大周,论起行军,打仗论起忠心,谁能比得上大将军?!”
圣上这样做哪里是卸磨杀驴,分明是自掘长城啊!
蒋御史扫一眼年轻皇帝,又扫一眼沉默不语的佟太师,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几个月来,朝堂之上,圣上压得佟太师几乎喘不过气来。户部尚书公然跳反,兵部尚书态度也暧昧起来。这两者原本属佟太师一派。这不就给了官家底气?”
当年,圣上在朝堂上孤立无缘,后宫之中,皇贵妃独大。
圣上在子嗣上又颇为艰难,这才不得不依靠大将军顾南夕。
然而风云变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有大将军做靠山,年轻皇帝逐渐收拢大权,从能和佟太师分庭抗礼,到如今的一言九鼎,年轻皇帝彻底支楞起来了!
陈侍郎还是不能理解:“此时更应乘胜追击,彻底压倒佟太师一派啊,为何要调转枪头针对大将军?!”
蒋御史:“佟太师他的势力再大,他也在京都,要靠诸位将领才能率兵,在民间的名声更是不好。大将军就不一样了,民心所向,自己又能带兵打仗。朝堂上的相公们分给她一个云州,原以为是个不毛之地。却没想到大将军还有管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