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熙萍疲惫地笑了笑:
“等我说完陛下的盘算之三,你就明白了。”
“姜家女不外嫁,是姜家先祖定下的规矩。先祖是一个相当骁勇的女子,在马背上为周太祖打下了开国十二郡,受封陇西,亦是大周开国唯一一位女将……”
提起先祖,在场的姜家血脉皆一脸崇敬,只有冒牌货仍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宋未安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驻了一瞬,又悄无声息地转开。
说完先祖的事迹,姜熙萍顿了一下,转而语气低沉:
“只可惜,姜家的后人再不如先祖,连恪守祖训,保护自家的女儿免受外嫁分离之苦都做不到。”
朱祁玉瞪大了眼睛,心理咯噔一下。
姜熙萍这话是什么意思?
定远公的爵位世袭到她的外祖父姜威这一代,姜家的女儿确实没有一个外嫁的。
只她的母亲是个例外。
姜鸾虽嫁得是京都的武宁侯,但一年之内的大半时间皆驻守于陇西,丈夫和一双儿女则留在了京都。
她幼时曾怨恨过娘为何如此无情,为了驻守陇西,宁愿忍受骨肉分离。
长大之后,也逐渐明白了娘的无奈。
三十万陇西军,既是护卫大周的屏障,又是一块烫手山芋。
好在爹娘恩爱非凡,爹爹在她满十岁时,每年便随着娘一起奔赴陇西,伴其左右。
夫妻二人终无须忍受常年分离之苦。
朱祁玉也克服了思念,带着弟弟坚强地长大。
她的母亲以一种极为曲折的方式在祖训和皇室的赐婚中达成了圆满,但到底是开了打破祖训的先例。
若是瑞帝再次赐婚,姜家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她一脸担忧地望向姜熙萍。
这个表姐,是她这一辈姜家嫡系中唯一的女眷了。
瑞帝若想打散陇西军,搞不好就会从姜家嫡女下手。
果然,姜熙萍的眸色沉沉:
“随着军令而来的,还有一张诏书,召陇西郡主明年开春入宫,列为东宫太子妃人选。”
朱祁连的震惊之情无以复加。
姜熙萍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等姜氏女有了皇室的血脉,瑞帝才会放心一些。不过,自古外戚哪有不被忌惮的,我入不入宫,结果或许没什么差别……”
朱祁连的眼睛酸涩:
“那你此番秘密南下是为……”
姜熙萍的眼睛里燃起了一道火光:
“我想亲自面圣。”
她的语气顿了顿,慢慢攥紧了拳头:
“我想问他,为何要将大好河山,让与狼子野心的异族?为何要弃忠于他的百姓于水火……为何要背弃自开国以来,陇西姜家与大周皇室守望相助的约定!”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在场之人莫不动容,除了宋未安。
他和这位姜家女,乃萍水相逢。
她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亦不知他的盘算,只当他是被迫迁居,胸怀大义的客商,一路互相照拂,颇为投缘。
二人在南下的最后一个渡口分开,约定不日京都再会。
他未曾想过姜熙萍万里奔袭,竟只是为了问那个早已经心肠黑透的刽子手一个答案。
他的眼底泛起一丝嘲意。
到底是享受了多年太平日子的贵女,未曾见过一族之人皆惨死于眼前的模样,连不满月余的新生婴儿都不放过。
哪怕有先帝的遗旨,这位刽子手也只会将一切杀戮掩埋在黑暗下,将同胞兄弟的尸骨,藏进腐朽的锦绣堆中,慢慢溃烂。
何其荒唐。
若是那位刽子手还有一丁点为帝之德,也不会任鞑子的铁骑踏破大周河山。
召姜家嫡女进宫,只是一个预告。
刽子手尚在磨刀。
待屠刀降下,其血腥残忍,将远远超乎这帮尚怀着可悲希冀的可怜之人的预料。
见气氛被烘托得正好,宋未安面上露出了一个动容的表情:
“这下,你们或许能理解我为何在紫竹山被影卫司的人追杀。”
他轻叹一口气,冲众人拱了拱手:
“鄙人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血性尚在,不忍见山河破碎,更愤怒于陛下对幽州百姓的不管不顾。”
“幽州如今被封得如铁桶一般,外面的消息进不来,内里的惨况无人知晓……我侥幸逃脱,却不忍离去,发动所有力量,欲通过地下的暗渠,秘密输送一批补给,却被截了个正着……”
朱祁连心中惊慌,忙追问道:
“然后呢?”
宋未安苦笑,摊了摊手:
“然后,鄙人便上了影卫司的暗杀名单,死了一半的人马,仓皇南逃。”
“好在煌河北岸的燕城,鄙人有幸遇见了熙萍…前几日才得知她是郡主,怪不得如此神通广大,助鄙人顺利渡河南下……”
姜熙萍亦向他拱手回礼:
“宋公子大义。熙萍当时也非故意隐瞒身份。只是我姜熙萍,虽贵为陇西郡主,却受制于军令,无法对受困幽州的百姓施以援手,实在惭愧,不愿再以郡主自居。”
此刻,楼下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