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微弱。”只看了假裴渊一眼,裴渊便知道这人不行了,沉声问:“还能撑多久?”
“银针续命,最多月余。”谢斐心情颇为微妙。
床上这人,跟裴渊拥有一模一样的脸,却即将死于精尽人亡。
这让谢斐看裴渊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了。
裴渊轻轻刮她鼻梁,“不许联想。”
谢斐轻咳一声,“你还挺了解我。”
裴渊又望向床上直挺挺的人,“今日下人中,知道他不行了的有几个?”
谢斐道:“我发了一通火,把他们赶出去了。他们只知道‘主君’性命垂危,却不知道究竟如何。”
“那就好,”裴渊道:“明面上,‘裴渊’不能死。”
谢斐轻轻点头。
今日宫女的事,应该能让宣帝相信,如今的裴渊的确还是他安排下来的好色假货。
至于将来替换过来后,真正的裴渊能迷惑宣帝多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慧明堂里,姬妙璇敲击木鱼,神色肃然。
邓妈妈过来,跪在蒲团上,给她加了一件衣裳。
“虽说已经入夏,可更深露重,您要注意身子才是。”
姬妙璇睁眼,木鱼停下。
她仰望佛像,定定道:“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邓妈妈一时间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因而噤若寒蝉。
姬妙璇也不是真想听到邓妈妈的回答,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刚怀孕那会。
那人抱着她,欣喜得像个活泼的孩子。
他说,他们一家四口,会过得比谁都好。
他会为大靖打下江山,扞卫天下太平,也会让她成为诰命夫人,给于最大荣华富贵。
他会照顾她们母子三个,一辈子保护她们,不让她们再受任何伤害。
她信了。
不是没想过,这样的豪门,不可能让没有血缘的私生子成为嫡长子。
可是,他那么诚心诚意,满口誓言承诺。
那时候,真的没有半点动心吗?
姬妙璇目光空洞,缭绕而起的香烛烟火令她面容模糊一片。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午夜梦回,突然希望,他能站在她面前。
她多想问问,为什么要杀了她的骨肉,为什么要用花言巧语蒙骗她。
又为什么,容不下一个无辜稚子。
更想问问,那么强大的,彪悍得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就会盛年而亡?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跟裴渊不同,裴肃的尸体运回了京城。
她麻木着没去看一眼,尸身由侯府操持下葬。
如今想来,她连裴肃的模样都要忆不真切了。
姬妙璇慢慢起身,身形微晃,邓妈妈连忙搀扶。
姬妙璇挣脱她的手,缓慢挪到佛堂门口。
她望着朝晖阁的方向,心底一片死寂。
又要变天了,可她什么都不想去在乎。
那个人的骨肉,死了就死了吧,就像她的孩儿,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就死在大人们的恩怨纠葛里。
孩子无辜,可为什么她的孩子,总是不能幸免?
姬妙璇靠着门框,跟多年前得知长子死讯时,一样脱力无助。
翌日,朝晖阁中,谢斐叫人熬了药来,亲自喂假裴渊喝下。
宫里的徐嬷嬷又来了一次,带了大量珍贵补品,说都是皇帝赏的。
谢斐哭得眼睛肿成了鸡蛋,看也不看那些补品一眼。
“妾身人微言轻,但为了我家主君,有些话拼死也得说。圣上明知道主君身子不适,何苦要让美貌宫人在他面前走动?这下可好,病得更重了!”
她满口怨言,徐嬷嬷却不生气,也没训斥她口出狂言,反而一个劲赔笑。
“小娘有所不知,圣上对裴公子的宠爱,那是无人能及的。正因为公子喜好美人,圣上才千挑万选了几个美貌可人的来。”
谢斐喂完了药,将药碗重重往桌子上一砸,又开始哭天抹泪。
“即便如此,也要待主君好转才是!要是主君因此而去了,我,我……呜呜呜!”谢斐失声痛哭起来。
徐嬷嬷被她哭声吵得耳朵疼,连忙道:“圣上着实是没想到,公子他会如此不知节制。既如此,老身还是将她们带走了罢。”
谢斐这才好受些,又擦掉眼泪诉苦道:“徐嬷嬷明鉴,我实在是心疼主君。分明只要他清心寡欲,身子慢慢就能好了,可是现在……哎。”
徐嬷嬷道:“可还有的救?”
谢斐道:“大夫来诊过脉了,说主君底子厚,慢慢调养就好,可千万不能再……咳。”
徐嬷嬷嘴里说知道了,回宫向宣帝复命。
宣帝淡淡的没什么表示,似乎是要任由裴渊自生自灭。
一连两三天,宫里都没传出动静。
夜里,裴渊赤裸着上身,坐在绣榻上。
谢斐准备了银针和颜料,又对照假裴渊身上的纹身,画了青狼图纹来。
银针在自制的酒精灯上烧灼一番,谢斐问:“你当初的胎记,是被硬生生挖掉的?”
裴渊的面容在灯火摇曳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