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裴渊来了多久,就静静坐在床头凳子上,一手撑头,默然看着谢斐。
谢斐以为自己是被蚊子吵醒的,这会看来,应该是被不自在的视线盯醒的。
她没好气地打死了蚊子,又把帘子卷起来。
“柳妈妈说你不在府上,这些天跑哪去了?”
裴渊目光灼灼,于黑夜里悠悠看着她。
“出去转转。”
“我信你个鬼。”谢斐觉得,他现在是越来越敷衍,连谎话都说得这么不经大脑。
不过裴渊做事一向稳妥,所以她也不多问。
但一沉默下来,气氛便有点尴尬。
裴渊不说话,谢斐只能绞尽脑汁去想话题。
“萧大娘子怎么样了?”谢斐毕竟伤了人,虽说裴渊将过错揽走,但姬妙璇应该不会轻易罢手。
裴渊不大想提这个疯女人,淡淡道:“她有人伺候。”
谢斐一时间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又冥思苦想,看看该聊点什么。
明明以前是“袁三”的时候,气氛没这么尴尬,刚得知裴渊的身份,也相处得十分轻松融洽。
现在这是怎么了?
谢斐不是没意识到,她是裴渊的“妾”。
如果说以往是偷偷摸摸,颇有点“伤风败俗”的意思,现在却是光明正大,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说他们是“狗男女”。
将来,要如何自处呢?
她不知道,裴渊在她床头坐了半夜,也在思考这问题。
最稳妥的做法,是他出面,以裴家主君的身份,将谢斐“休”掉,再安排个合理的身份,送出京城。
有他安置,谢斐能获得最大自由,从此不受裴家和谢家约束,去过她想要的日子。
这在从前,还没恢复身份时,就考虑过无数次的退路。
但当这天真正到来,他发现,自己反悔了。
一旦放走谢斐,他却必须留在京城,再也不能像袁三那样,随时陪伴在谢斐身边。
两人之间的联系,将在谢斐离开京城的刹那,被彻底斩断。
不放,谢斐又还是裴家妾,避不开争斗,日后更免不了要跟他一起,对抗来自皇家的坎坷风雨。
再退一步说,终有一日,让谢斐成为他唯一的正室。
姑娘对他,有情吗?会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之人,不违背本心,不勉强跟他在一起吗?
本就不擅长情爱,这些事让裴渊思考得头疼。
还没料理完思绪,当谢斐睁眼,望向他的刹那,他才做出决定。
保持现状就好,直到某一天,姑娘自己开口,无论她要怎么选择,他都将不遗余力地替她做到。
渐渐地,天都要亮了,屋里的月光慢慢褪去。
谢斐问道:“这之后,你要怎么做?”
“不好说,”裴渊道:“你给那人诊脉,他还能活多久?”
谢斐道:“临走前我是把过脉,还是那句话,熬过夏天够呛,但皇家又在医治,应该能续命。”
实在是,她也不明白宣帝的用意。
一边派太医诊治,什么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往裴家送,将人性命吊着。
一边又让美貌宫女引诱,那人本就是个急色鬼,底子又薄弱,怎么可能经得住?
所以本该再拖几年的身体,终究还是会衰败下去。
如果皇帝的目的,是让假裴渊继承爵位,断送安远侯主支血脉,那让假裴渊死得太早,没留下一儿半女,岂不是相悖了吗?
她问了裴渊,裴渊说,这是宣帝纠结之下的产物。
“他一边想让假裴渊死于花柳病,令安远侯府蒙羞,一边又想按原计划,让假裴渊承爵。”
谢斐分析道:“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让宣帝确认,府上那个的确是他安排的假货,放下戒备?”
裴渊微微颔首,说道:“要让他更偏向于后者,‘裴渊’不死,我才能光明正大现身。”
谢斐明白了,莞尔道:“那现在,是不是该我出场了?”
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此事并非儿戏,一旦你也卷入,要面对的,就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
谢斐道:“那又如何?我对这位宣帝,也有几分不满在,岂有不报复的道理?”
裴渊知道这是她的借口,想劝,内心却是一派难言的雀跃。
只要谢斐愿意留下,他就能……
直到此刻,裴渊才发现,原来他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人。
明明可以放了谢斐,却偏偏要装模作样的,用不着边际的借口将人留下来,禁锢在身边。
可即便如此,也不想让人离开。
天一亮,谢斐主动回裴家。
她搬进朝晖阁,说是要亲自伺候主君,报火场相救之恩。
外人都感慨患难见真情,谁也没有起疑。
在她照拂之下,假裴渊病情看起来有所起色,实则还是老样子,内里亏空虚弱得很。
月底,裴红罗的铺子开张,谢斐受邀前去。
朱大娘子给女儿备的铺子,是京城里长街上颇大的一间,上下两层楼,只摆了镜子,货架上看着有些空荡。
不过生意极好,玻璃水银镜一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