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王马上就令人将那管事太监高福伦召了过来,张口就问道:“之前挖出来的尸骨,现在何处?”
高福伦一见旁边的陈逸,就平添了几分敌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回千岁爷的话,那处是一片无人去的偏院,发现了之后就没有动它,还在原处。”
“朱由樊。”
“儿臣在。”
“让高大监引路,你陪真人前去看看”,荆王朝儿子发号施令,然后又跟川剧变脸似的转过来说道:“真人若有闲暇,还望能帮本王一个忙,可否?”
陈逸:“……”
得,都是自己找的麻烦,去就去吧。
半个时辰后。
面对着一堆白花花的骨头,陈逸有点儿愣神。
这也太“干净”了。
就跟标本室里的塑料模型一样,一堆骨头上面,除了沾着的泥巴,什么也没有。
那真的是一点儿肉丝都不带的,要是这里有个什么秃鹫、鬣狗之类的动物路过,恐怕都懒得看上一眼。
白骨化尸体的软组织和皮肤均已经消融,所以就算在陈逸的前世,鉴定体表伤情一直都是个难题。
而且自己又没有检测仪器,不能用放射性同位素的金属阳离子检定法,来测算死亡时间。
只能目测了。
《洗冤集录》卷三·十七章·《验骨》曾经说过:
“男子骨白,妇人骨黑。”
“左右肋骨,男子各十二条,八条长,四条短;妇人各十二条。”
“男子者,其缀脊处凹,两边皆有尖瓣,如棱角,周布九窍,妇人者其缀脊处平直,周布六窍。”
宋提刑划时代地提出了一个观点,可以由男女骨骼的形态差异,来判断骸骨是妇人还是男子。陈逸当然也很是佩服。
然而全是错的。
骨头黑不黑,一般取决于有没有中毒,而不是性别。
肋骨的数量,更是不可能以为男女而有所不同。这又不是亚当夏娃。
至于“周布六窍”,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结论,尾骨上又没有孔,更别提六个孔了,有孔的是在盆骨上。
众人看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骨头,都不相信陈逸能从中瞧出什么端倪。
“王府里面有仵作吗?”
陈逸蹲在地上看骨头,头也没回,就突然问了一句。
高福伦一听就怒了,这是王府,你当成县衙了是吧?当即就要开口斥责,却被旁边的世子一把拉住。
在世子朱由樊的解释下,陈逸才对大明王府的机构有了一点了解。
这王府里面的官儿很多,多得不得了。全部列举出来,那完全是在水字数……不,是在耽误时间。但里面管生老病死的职位只有两个:一个是管活人用药的良医正,一个是管死人祭祀的奉祠正。这俩虽然沾了一点边,但都不会去干那仵作的活计。
本来有个官职,跟县衙刑房司吏倒是有些类似,叫做“审理正”的,不过在嘉靖四十四年的时候就已经被革除了。
反正这会儿没有仵作老张来帮忙。
“那就找些人来吧”,陈逸既然是王爷请来的“真人”,能偷懒还是要偷懒的,冲着高福伦说道:“三五个小太监就行。”
这时跟着世子的孙从恩已经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陈公子要吩咐咱们干啥?”
“来,帮忙把骨头掏出来。”
孙从恩顿时变成了一个苦瓜脸,但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战战兢兢地开始从枯枝堆中将白骨一一捡起。
不一会儿,便拾掇了一堆,里面看上去倒是很齐全,头骨、髋骨、腿骨之类的都有。
但麻烦的是,这具尸骨的所有软组织,包括韧带、肌肉以及毛发都已经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白骨,,在骨头周围可以发现一些纤维的残迹,大概是死者的衣着,但也被腐蚀销毁,完全无法提取和分辨。
这能看出个啥?
众人正要发问的时候,却听陈逸脱口而出:“是个女的。”
高福伦皱着眉头问道:“一堆散乱残骨,如何能分辨的?陈……公子可不要信口雌黄。”
陈逸没有辩解,而是从骨堆中拿起了一片像是展翅小鸟模样的骨头,朝着世子和高太监说道:
“这是耻骨,辨别尸体男女只需看这一处,便可明白无误。”
说着他左手拿着耻骨,腹侧面朝着自己,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yeah”的手势,将两根手指的夹角,放到了耻骨联合面背侧缘的切线和耻骨下支内缘上。
“伸手一比划,若是这处角度,等于食指和中指张开的角度的,是女性;若是拇指和食指张开角度的,是男性。”
这就是1987年发明的缘支角测量法。
耻骨缘支角,就是陈逸两根手指比出来的那个夹角,角度男性大于女性。有论文统计,正确率可以高达97.70%。
要知道法医最爱的骨头,就是骨盆及周围附属的几块骨头。
这几块骨头硬度大,仅次于颅骨,而且一般不会像颅骨那样,被犯人刻意破坏。与此同时,不仅仅可以用来看性别,还可以利用其耻骨联合面形态推测死者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