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陈逸掏出一堆木匠工具的时候,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就隐隐感觉到头皮发麻。
这是要干啥?
如果说解剖尸体要用小刀,那还说得过去,但为什么还有锯子和手摇钻?
郑梦祯身为知州老爷,自然是没见过这些下九流的吃饭家伙的。
笔墨纸砚他倒是熟,什么嘉靖年的铜碧海鱼化龙纹暖砚、洪武年的萤白釉暗刻龙纹砚,甚至宋代的官窑四足花口洗,他都能给人说得如数家珍,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解剖的时候要用到锯子钻头这种玩意儿。
陈逸没有理睬周围围观的差人和其他官吏的眼光,先是挑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小刀拿在手中。这柄刀刃长三寸,形状就跟村东头理发大爷用的那把刀差不多。
他走到尸体头部一侧,刚想动刀,才想起伤处是在头骨侧部。“淦,忘记定做一个头骨夹了”,随即便朝一旁看着的仵作老张说道:“张师傅,麻烦你搭把手,把头按住别动。”
老张有些犹豫。
这算不算残毁尸体罪的共犯?
直到知州老爷点头,他才放下心来,也蹲到一旁,先是将李福的头颅拧向一侧,然后用双手牢牢箍住。
陈逸先是像理发剃头一样,轻轻地去除了颞骨伤处的毛发,露出那一片淤青的皮肤,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炭笔,在暴露出来的皮肤上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为了以防万一,还将描线画得比淤青处大了一倍。
众人还是看不懂,这是要干什么?
当大家还在猜测的时候,陈逸一刀落下,沿着头皮的定位线割开了皮肤、皮下组织及帽状腱膜层。掀开头皮之后,再切开一旁遮挡的颞肌筋膜和颅骨外膜,露出白色的头骨。头骨之上,颞骨鳞部和顶骨之间重叠的鳞片状缝,清晰可见。
由于只是头部“手术”,没有剖开胸腔或者消化道,所以院内的尸臭暂时还能忍受,但此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连邱田这铁塔般的大汉也是一样。他杀人见血的场面见的多了,但那要么是拿大刀片子砍人,要么是在狱中拷问囚犯,如今这跟雕花一样地摆弄尸体却是第一次见。想到等一会儿就能见到李福真正的死因,心头也不禁一阵忐忑。
至于郑梦祯和其他州衙差人,他们的心理素质就要差得多。一个个面色呆滞,嘴巴微张,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陈逸的一步步操作。
唯有仵作老张,才算是个合格的帮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双大手死死地箍住头骨,纹丝不动。
当见到头骨之后,陈逸放下手中的小刀,再次拿起炭笔,在头骨上画了几个小点,然后就抄起了身旁备着的手摇钻。
“张师傅,接下来可要扶稳了”,陈逸说道,然后就用手摇钻对准标记点开钻。
“嘎吱嘎吱”,钻头钻骨头的声音,就跟洗牙的时候那个动静差不多,听得人神经酸麻、异常难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钻出小孔之后,他又拿起手锯,沿着两个相邻开孔的连线开始锯了起来。
灰白色的骨沫不断飞起,间或还夹杂着头皮皮瓣上的污血。此时时间已是下午,阳光从州衙二进院子的围墙上斜照进来。围观众人都站在阴影之中,唯有当中扎稳马步锯脑子的陈逸被照了个清清楚楚。
这少年神色平静、表情专注,只是机械地拉动着手锯。
他非但没有任何惧怕之色,在旁人看来,甚至……还隐隐有一丝兴奋的样子?
时值盛夏,众人的背心却像是贴了一坨冰块一般,让人禁不住浑身颤抖。饱读诗书的知州老爷面如土色,甚至想起了佛经里说过的刀锯地狱。
那是十八层地狱的第十八层,地狱中的阴差小鬼只干一件事,就是将罪孽极重之人呈“大”字形倒吊捆绑,然后用刀锯从裆部开始至头部慢慢锯成两半。
就跟现在陈逸干的事情差不多。
这“地狱恶鬼”一边锯着脑袋,一边还示意仵作老张扶稳一点。蹲在地上的老张被骨沫溅得全身都是,此刻也万分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接这么个苦差事。
锯头骨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众人只觉得,怕不是过了一个月那么漫长。终于随着最后一道锯缝的完成,最为关键的环节马上就要来临。
陈逸放下手锯,掸去头骨上的碎末之后,从工具包中拿起一根尖端锐利的细锥,插进锯开的裂缝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已经脱离的头骨骨片慢慢撬起。
这时就连他自己,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要是猜错了怎么办?要是李福之死是因为其他小概率事件怎么办?会不会他的头颅根本就没有受到重创?会不会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或者其他致命的疾病?
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
然而事已至此,再没有转圜反悔的余地。要么技惊四座,要么因罪受罚,没有第二条路。
所有人也紧张地看着那片头骨,他们虽然不知道头骨下面是个什么样子,但看陈逸大动干戈地锯了这么久,也知道李福之死的决定性证据就在下面。
屏住呼吸,等待谜底揭晓的那一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陈逸一咬牙,将镶嵌在头骨中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