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A区。

“咚、咚、咚——”

沉闷的脚步声在金碧辉煌的走廊中回荡，金属之间的挤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停在了标注着A区0008的舱室门前。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瞬，原本平均到像是用尺子丈量出的脚步也出现了一丝紊乱的现象，但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抬手敲了敲面前的舱门。

“小姐——”

“嗡——”

禁闭的舱门无声地滑开，屋内并没有开灯，因为这个房间的主人认为黑暗更有利于她的思考。整个空间内的光源除了窗外的星光之外，就只剩下了屋子中央正在播放着新闻的电视机了。

“欢迎收看新闻54台，我是吉莉安·乔丹，现在为您带来本地新闻。近日，军用科……”

来自夜之城的“本地”新闻在距离它31.9万公里的太空中响起，而房间内的人居然对它没有任何反应。

“どうでした（什么情况）？”摆放在弦窗边的钢琴旁，握着酒杯的女人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美眸转向了刚刚走进房间的“男人”。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我很抱歉）……”“男人”微微弓腰，“三号港口已经被袭击者轰炸，我们的人也全部……”

“……早猜到了。”女人了然的点了点头，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抚上面前的琴键，沉默了片刻后，一曲听起来只能说还算娴熟的钢琴曲开始在房间内流淌。

良久，一曲中了，“男人”却依旧保持着微微弓腰的姿势。

“……他们的条件是什么？”女人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集团董事会里一個能够说的上话的位置，荒坂赖宣和美智子小姐的命……还有荒坂大人留下来的那两座‘香格里拉’的实际掌控权。”“男人”在沉默了片刻后，选择如实交代。

“……胃口真大啊，他们还真不怕吃撑死自己。”女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声音中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男人”没有说话，他只是直起腰，向后退了一步，随着由机械构成的跟腱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昏暗的室内也几乎在同时亮了起来。

暖黄色的柔和光芒亮起，几乎是隐藏式的壁灯和吊顶看起来格外地护眼。

女人站起身，赤足踩在地面铺设的柔软地毯上，她将刚刚放在一旁的高脚杯拿起，杯中已经被侍立在一旁的侍者添满了新的香槟。

她迈着猫步走到房屋中心的沙发旁坐下，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那么，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我不知道，华子小姐。”“男人”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或者说他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变化。

“我救你回来，可不是让你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荒坂华子静静地盯着杯中金黄色的酒液，她顿了顿，“那么，如果是我父亲，他会怎么做？”

“……很抱歉，小姐，我也不知道荒坂大人会怎么做。”“男人”的头再次埋低了一点，冰冷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你曾经可是他的贴身保镖……”荒坂华子说话的音调开始提高。

“但也只是个保镖……而已。”“男人”彻底弯下了腰，他的声音冰冷且机械，“すみません（对不起）！”

“我他妈现在不需要一个只会说对不起的废物！”荒坂华子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高脚杯被她狠狠地摔在地上，金黄色的酒液将两人脚下的地毯彻底浸透。

“では、死を賜りますように（那就请您赐我一死吧）！”“男人”立刻下跪，他的手臂翻转，将腰间的手枪卸下，恭敬地端起递到了女人面前。

“竹村，你……算了。”荒坂华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脸色瞬间又变黑了一点，但是在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选择坐回了沙发上。

竹村五郎却依旧跪在地上，由金属灌注而成的机械手臂没有任何颤抖，亮着猩红色光芒的双眼闪了闪，他的记忆仿佛再次被拉回了数月前的那一晚。

那个疯女人闯进荒坂塔的那一晚。

自那一晚之后，竹村五郎的生活就一直被那股深重的愧疚感包裹，一个名为“V”的梦魇会在他每次沉眠时出现，让他开始后悔自己在荒坂大人死去的那个雨夜，从夜之城外的垃圾场里将那个女人捡了起来，如果让她腐烂在那片垃圾场里，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在被折磨了整整两个月之后，他给那个女人发了一封辞别信，挑了一个美好的朝阳，在荒坂塔的“废墟”上，完成了一个武士的切腹仪式。

但他再次犯了一个错误，他选择了小田三太夫作为了自己的介错人，这位自己的徒弟和挚友，最后还是选择了和荒坂华子站在了同一边。

于是，已经被枭首的竹村五郎再次睁开了双眼，此时的他已经被安置在了亚当·重锤的备用机体上。那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的雇佣兵，此时自己和他却没有任何的区别，机械的胳膊，机械的腿部，机械的“肉体”。

这种情况让他差点发疯，哪怕只是一个赛博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