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里喊出要将沈一石杀死的严绍庭,在停顿片刻之后。
便紧接着开口道:“杀了沈一石还不算数,他这么多年借着替织造局做事的机会,不知私底下究竟贪墨了多少,藏下了多少钱粮。
此次东南正是用钱的时候,抗倭军还要军需粮草寻求与倭寇决战。
查出沈一石的家产,亦可用作冲抵军饷。”
嘉靖的眼皮又动了一下。
他缓缓的抬起头,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那就杀!”
听到皇帝同意了严绍庭的提议,杨金水却已经是整个人如堕深渊寒潭之中一般。
查沈一石的账,岂不是自己也有可能被查出来?
可是杨金水此刻哪里敢出声。
只能闷声低着头,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如何从这件事情里抽身出来。
杀一个商人而已。
哪怕这個商人,是一直在替江南制造局做事。
对于此刻在场的所有人而言,甚至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严绍庭、胡宗宪两人微微躬身。
嘉靖跺了跺脚,黄锦很机灵的又将那只装满茅台酒的松木桶搬到离道长更近的地方。
嘉靖目光瞥向严绍庭、胡宗宪两人。
“杀人的剑,朕给你们了,若是浙江道再生出事端……”
胡宗宪立马抱拳躬身:“臣誓不辱命!若浙江道再生骚乱,臣愿担下所有罪过,听凭圣裁!”
得到胡宗宪的军令状后,嘉靖的目光便看向了严绍庭。
严绍庭亦是躬身颔首:“微臣必当鞠躬尽瘁,定东南,开财税,不辱圣恩浩荡。”
嘉靖嗯了一声,挥了挥手。
“万寿宫已经重建大半,朕希望到时候能听到几桩喜报一并送来。”
严绍庭再次颔首躬身,与胡宗宪默默退出玉熙宫后殿,而后方才转过身,沉默着走出了玉熙宫。
而在玉熙宫内。
等到严绍庭、胡宗宪两人离去之后。
嘉靖这才将脚上的靴子脱下,露出满是丹疹的小腿。
他的脸上带着阴霾,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杨金水。
嘭!
那只靴子,被嘉靖重重的扔出,砸在杨金水的头上。
杨金水浑身一颤,赶忙将头埋的更低,紧贴在冰冷的金砖上。
“蠢货!朕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怒骂着的嘉靖,双脚已经被黄锦捧进了放满酒水的木桶里。
皇帝的脸上抽动了几下。
杨金水颤抖着不敢出声。
吕芳则在一旁小声开口道:“地方上千丝万缕,沈一石这些年为织造局做事,可浙江道那一座座的官府衙门,总会盯上他手里的油水。”
嘉靖冷哼一声:“若不是知晓这一点,朕今日就斩了你这个蠢儿子!”
杨金水猛的抬起头,脸上满是惊讶,眼底泛着后怕。
吕芳也不得不跪下,沉声说道:“主子爷仁慈,体恤奴婢们。只是如今浙江道出了这么多事,杨金水又丢了主子爷的脸,还是不要叫他再回浙江了。”
嘉靖哼哼着,大约是因为酒水的浸泡,让他感觉身子舒畅了一些,嗯嗯着说道:“去昌平吧,到那边守着皇陵。”
吕芳当即转头看向杨金水:“还不快给主子爷谢恩!”
杨金水赶忙趴在地上,向前匍匐攀爬,额头接连不断的重重磕在金砖上。
“奴婢拜谢主子爷不杀之恩。”
“奴婢拜谢主子爷……”
他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嘉靖有些厌恶的盯着杨金水:“滚吧!听说严绍庭要在昌平为那些灾民子弟建一座书院,到时候你多去读读书吧。”
杨金水又是一愣,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然后赶忙低下头。
吕芳的眼底也闪过一丝精光。
只有正在替皇帝搓脚的黄锦,将这事默默的记在心中。
……
而出了西苑后的胡宗宪,也不曾再在京师多做停留。
与严绍庭商议了片刻之后,便准备回官驿收拾行囊重回浙江。
临别之际。
严绍庭骑在马上,胡宗宪坐在马车上。
要走的胡宗宪先开口道:“东南诸事,还请严侍读放心,此次重回浙江,老夫必还给严侍读一个朗朗乾坤的浙江道。”
留在京师的严绍庭则是笑着说道:“沈一石此次必死无疑,织造局却是宫中的,万不可再动,我想沈一石手上……”
胡宗宪眼角动了一下:“有关沈一石之事,老夫此次回去处置干净,自会将一应详细,尽数送报严侍读。”
严绍庭笑了笑。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绍庭又道:“郑泌昌、何茂才此刻大概已经面对上海瑞的审查了,只是海瑞终究只是新任的都察院监察御史。胡部堂才是浙江巡抚,给他二人定罪上奏,还得胡部堂拍板子。”
胡宗宪冷笑道:“便是为了前线抗倭军将士们,老夫也会不留情面,将郑泌昌、何茂才二人定下难逃死罪。”
严绍庭依旧是面带笑容。
说到底,老胡也是在朝多年的官员,断无可能因为自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