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伤竟如此之惨重!”
茶桌后,朱由桹静静地坐着,他的表情之中,透露着惊讶和同情。
他和王宠之间的香炉之中,一缕在王宠看来,很是有些诡异的黑烟依然在袅袅升起,仿佛一条黑色的绸带在空中轻舞。
王宠自然不知道、也不敢询问这黑烟是什么。
其实,这黑烟乃是朱由桹根据不知道从那里得来的偏方,在屋子中布置的“空气清新剂”。
毕竟,在朱由桹看来,高质量的空气,对于抑郁症的康复,有着巨大的正面作用。
那“空气清新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烟色深沉,带着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气息,此时此刻,仿佛承载着朱由桹对棚民义军遭受巨大损失的极大同情。
“据朕所知,这些棚民,多由闽粤两省无业人民相从来赣而居,本来就是良民,只不过人离乡贱,他们在背井离乡到达江西这客地之后,多被本地土著视为不速之客,实在难以被容纳,于是便不能顶户入籍,只能长期在山区搭棚而居,久而久之,他们便被本地官府和百姓视作贱民。
可在朕心中,对于他们这些所谓的贱民和有户籍的良民,朕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他们都是朕的子民,都是朕的翅膀,朕平等地爱着他们……
既然他们本非贱民,又何谈废除他们的贱籍呢?”
朱由桹这一番话,让王宠有些目瞪口呆。
原来,在皇帝陛下眼中,他的这些棚民兄弟都不是贱民啊。
在过去的那么多日子之中,棚民之所以会受到贱民一般的歧视,都是因为下面的官员擅自为非作歹的缘故?
似乎是看出了王宠的疑问,朱由桹继续说道:
“……当然了,朕也知道,虽然我们朱家做皇帝的,历来都是心系百姓,发布的所有命令本意都是好的,但下面一些执行命令的官员,就不一定是心系百姓了,而上面的好命令,很多时候到了一些不心系百姓的官员手中,就会让他们给执行歪。
有一小撮特别坏的官员,不仅会为非作歹,欺负百姓,甚至有时候还会打着皇帝的名义,去颠倒黑白,乃至于祸害百姓,严重败坏皇家的名声。
我们朱家做皇帝的,几百年以来,也是深受其害,现在这大明江山变成了这个样子,就都是让这些特别坏的官员给祸害的……
显而易见,这些棚民们之所以被视为贱民,其实也都是那一小撮坏官搞的鬼。
可正所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虽然错误都是底下的一小撮坏官员犯的,但皇帝多少也是有一些过错的。
这过错,准确来说,就是识人不明。
但是,这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哪怕是身为皇帝,九五之尊,也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虽然识人不明是前任皇帝的小过错,朕才登基几个月,是冰清玉洁的,是绝对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的,但正所谓前人砍树,后人种树。
对于前任皇帝由于识人不明这种小过错所造成的恶果,于情于理,朕多多少少都应当予以弥补。
所以,为了澄清误会,朕会明令强调这些棚民不是贱民。
正如王总兵所说,这些棚民为大明立过功,为国家流过血,都是忠君爱国的好百姓,朕当然不能让这些忠勇之民,还蒙受“贱民”这样的不白之冤……”
虽然认为皇帝陛下这番话语有一些奇怪,逻辑似乎也有一些非常不对劲的地方,可稀里糊涂听着的王宠,一时间也不能准确地发现哪里不对。
但至少有一点王宠的确是听明白了,那就是,皇帝陛下这是答应让他属下的棚民兄弟成为良民了。
这已经足够让王宠感到欣喜了。
他不再多想,连忙再次向皇帝陛下谢恩。
之后,朱由桹又和王宠就许多事情,进行了胡言乱语,基本上都是与义军、棚民相关的事情。
最后,在王宠离开之前,朱由桹语重心长地告诫他道:
“……朕非常有识人之明,一向亲贤臣、远小人,在朕登基之后,大明真可谓是众正盈朝,所以现在这棚民之事,重点已经并不是在庙堂之上,而是在民间,本地土著和外来棚民之间一向的冲突和敌对,朕也是有所耳闻,这需要得力的官员来进行协调才能解决,王总兵你既是本地土著,又在棚民中素有威望,是协调二者矛盾的不二之选,希望你好好办事,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王宠郑重点头称是。
事实上,在外敌入侵的大背景之下,原本相对来说高人一等的土著百姓也只得逃出家园、躲入山区,流离失所的他们,和背井离乡的棚民,境遇是极为相似的,这或许多少可以消弭他们之间的矛盾。
当然了,若是依然挤在狭小的山中,由于生存资源稀少,二者之间的矛盾只会急剧增加。
所以,朱由桹才会让他们南下赣州,只有这里能够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生存空间。
毕竟,由于受到那吕洞宾的坑害,赣州城百姓已经十不存一,这就给北边山中的难民,腾出了足够多的生存空间。
在朱由桹看来,足够的生存空间,再加上得力官员的安抚,棚民和土著的矛盾,才能够从根本上得到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