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卢赫久久无法入睡。
他躺在狭小而坚硬的床上,天花板上的通风口不断传来恼人的异响,还时不时地往下滴下一滴水。衣柜与床挨得太近,在仰躺着的视角下像是要直冲着他倾倒下来。
压抑感爆棚。
此时,在经历了惊恐、极度愤怒、意外惊喜和失望之后,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五味杂陈。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植物灭绝以及它所引起的大风上,却不知这样一个棘手而终极的问题只是这场末日之景的一个方面而已。
今天的情报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让他们瞬间意识到之前所担忧的问题只是一道开胃小菜,在饿死和憋死之前,他们很有可能率先死于疾病。
也许人类连13年都没有了。
雪上加霜。
而在此之前,肆虐的沙尘和狂风又会把所有人都赶到如此狭小阴暗又逼仄的地下,让他们的生活质量急剧下降。
列夫·托尔斯泰说过:死,是万物不可逃避的终结。
卢赫早已接受了这句话,但他目前还接受不了的是:
死之前连顿像样的断头饭都没有,完全就是一眼看到了枯寂的未来,却无法控制地主动滑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而他今天所有的隐忍和委屈求全,也许只是积重难返的绝望,是无畏地挣扎而已。
他怎么都没料到,仅仅时隔几天,他便理解了菜长红为什么那样坚定地不愿意早早来到地下,小丑竟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烦意乱地起身,强行打断自己的文青病,准备走出房门散散心。
经过漫长的甬道,他来到了一个未曾见过的地方。一个狭小的“大厅”里,有一扇带着指纹卡机和人脸双重验证面板的电梯门,门上的塑料薄膜都没有拆。
走进查看,他发现面板并没有通电,于是直接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他想要看看这座与现代化设施并不相称的地下建筑到底能简陋到什么程度,又或者曾经创造过无数辉煌的国产速度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电梯门开。
走进一看,选层器面板上总共有14层,如果按照层高2.7米算的话,这栋建筑深入到了地下50多米。
这个深度,称不上惊艳,但至少算得上中规中矩。
没有选择困难症的他,闭着眼睛随机按下了一个按钮,随后电梯呼啸着下降。
门开,铺面而来的是温暖而湿润的空气,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紧挨着的一列列塑料大棚,大棚内打着刺眼的补光灯,温蕴的水汽把紫色的灯光晕染开来,里面透着点点的绿,但又看不真切。
他走马观花地一列列看去,大棚上的标识牌上写着他不认识的编号和他能认识的字:
马铃薯、玉米、早白菜、青菜、速生生菜。。。
他把脸贴在塑料膜上死命往里看,在水培器上看到了久违的绿叶。
惊喜之感向他袭来,甚至让他手足无措。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侧身绕着一列又一列的大棚四处寻找,想捕捉到创造出如此浓重的生机的人。
在温暖的室温下,跑出满头汗后,他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了找到了他的目标——
一位正仰头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人。
很显然,他已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不大的办公桌上满是吃剩下的速食食品,椅子上搭着一层又一层的衣物,文件柜里不光摆着档案袋,还摆着各式各样的闲书。
他身后的墙壁上甚至还挂着一幅苍劲有力的毛笔字,上面写着:
叶落各有期,花开自有时。
卢赫不忍打搅到他,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走近,把头伸向桌子上的记录表。
还没仔细看,耳边便传来一阵椅子不堪重负的异响。
椅子上的人迷茫地睁开眼睛,擦了一把口水,扶了扶眼镜,吃力地欠了欠屁股,直起了身。
“你是今天的第18位参观者,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把门禁给安好。我警告你想看就安静看,别乱碰乱摸,把我辛辛苦苦种出的那些菜给污染了。”
“你是怎么种出来的?”卢赫好奇道,“植物不是老早都萎了吗?”
他说完后挥了挥手,“行了,不是什么你们意淫的高科技,只是种在过滤消毒后的清洁空气里的普通农作物。知道了吧?知道了就赶紧走,别扰我睡觉。”
“这种种植方式能普及吗?”卢赫不甘心地追问。
对方闭着眼睛说:“只要地方够大,想种多少种多少。”
“那要是地方不够大呢?”
对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注视着卢赫,“看你那一脸愁眉苦脸的样,肯定是对着外面那一株株光秃秃的树干哭的那种人。我告诉你,没必要。植物跟我一样,天性就是散淡的,它不想长叶子肯定是有它的原因,等它想长的时候自然会再长出来。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赶紧滚吧。”
卢赫悻悻地离开了,并觉得对方是个神棍。
重新回到电梯间里对着选层面板选妃,选中了倒数第三层。
门开,一扇黄色的屏蔽门出现在眼前,他连忙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