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是在顾府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顾小小却是在乡野间打滚,才刚回到顾府来的姑娘,处处谨小慎微,手掌上都是粗茧,行事畏畏缩缩,自然也没有顾婉玉的气度。
她们二人比起来,顾婉玉才像是真千金。
“我,我没有!”顾小小听见这些话时,一张枯黄的脸都被逼的涨红,急迫的跺着脚,声线几乎都喊出了破音:“我没有偷你的簪子。”
“那这簪子又是为何从你厢房中搜出来呢?”顾婉玉娇美的面上闪过几分无奈,她道:“而且还有丫鬟瞧见了你在厢房中试戴一事,人证物证都在,姐姐如此行径,真是不配为我们顾府的女儿。”
顾小小听见此言、看见顾婉玉带着鄙夷的面,和周遭丫鬟婆子们厌恶嫌弃的目光,只觉得自己迎面被抽了两个耳光,许多解释的话堆积在了喉咙口,磕磕巴巴的挤出来:“不,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顾小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日她本来在厢房中认字读书,她的二妹妹突然来她厢房中翻找,在妆奁中找出一根金簪来,质问她偷了金簪。
但她分明没拿!
“姐姐还不承认?”顾婉玉蹙起纤细的眉头来,道:“人赃并获,姐姐还要抵赖,便只能施家法了。”
顾婉玉话音落下后,身后便站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顾小小。
那结实的臂膀,似是能一巴掌将人轮昏过去,顾小小惊惧的向后退。
顾婉玉便突然高声道:“姐姐心虚了!不然姐姐退什么?”
顾小小嘴笨胆小,竟是一直在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婉玉乘胜追击,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刻跳出来,指挥着一旁的婆子道:“将她拖拽出去!叫府中的人都瞧瞧,这从乡间来的野丫头偷了我们府内的东西!”
顾婉玉则端坐在原处,声线婉转轻细的说道:“姐姐你就认了吧,我们顾府规矩森严,你强撑着不讲,会被打的。”
婆子们果真上前去抓顾小小。
顾小小仓惶的向后退,像是在雨中被丢在泥坑里的小猫,瑟缩着肩膀瞪着眼,惊叫着四处乱躲,不让婆子抓住她。
她瘦小又灵活,竟在这厢房中跑腾起来,谁都抓不到。
——
顾婉玉冷眼看着这一幕。
她纤细的指尖掐着金丝团扇,指甲都泛出白青色,一双水杏眼死死的盯着顾小小看时,眸中的怨恨几乎掩盖不住。
她永远记得顾小小回来的那一天。
她不再是顾府的大小姐,而突然变成了一个恶仆的孩子,一向慈爱的母亲用落寞难过的目光看着她,甚至想将她送出府内,哥哥突然不再疼爱她,不为她说一句话,父亲安慰她,却也不会因为她和母亲抗争,只态度并不坚定的劝说了两句,如果母亲坚持,父亲真的会将她送走。
一天之内,她的所有亲人都背叛她,只因为这个丑陋粗鄙的顾小小。
她的天突然塌了,她意识到,她的所有东西都变成顾小小的了,她必须得马上做点什么来保全她自己!
她不要被送走,她不能失去顾家千金的身份,不能变成街上的流民!她害怕的跪在地上,向母亲磕头,哭嚎着向母亲哀求,母亲却和她说,她该向顾小小哀求,该向顾小小磕头。
那一日她太怕了,所以她丢掉了自尊,跪在地上,卑微的向这个泥腿子磕头求饶。
她,堂堂的陆府千金,居然遭受了这等屈辱!
那个泥腿子当时说什么来着?
顾婉玉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自己狼狈极了,午夜间每每想起,都让她心中发恨,耻辱至极——她居然,要向这么一个愚蠢的泥腿子低头。
她也不再是顾府的二姑娘了,因为顾小小回来了,她的位置向下压了一头,变成了三姑娘,春水阁也变成了顾小小的,她住去了偏远些的夏雨阁,母亲与她说,她要处处让着顾小小。
那时母亲的目光沉甸甸的,让顾婉玉不敢细看,因为顾婉玉知道,在她和顾小小之间,母亲只会选择顾小小。
可笑,可笑!
一个在乡间养了十几年的野丫头,不懂琴棋书画,长得丑陋至极,说话都打磕巴、自己的意思都说不明白,连给她当丫鬟她都嫌手笨,就这么个泥腿子,凭什么抢了她的位置?
不可能的,她才是顾府的二姑娘!
她一定要将顾小小从顾府中赶出去,所以她细心筹谋了今天这一场戏。
将顾小小赶出去的第一步——让母亲讨厌顾小小。
手指掐的生疼,却抵不上她心底里焚烧的妒火,她死死的看着婆子抓向顾小小,生怕错过顾小小挨打的画面。
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春水阁外传来一阵重叠纷踏的鞋履落到木板上的脚步声和丫鬟急急的通报:“大夫人到——”
顾婉玉匆忙自椅上站起身来,穿过人群,忙上前拦着婆子和顾小小,口中说道:“姐姐,你不要生气,妹妹只是来问一问姐姐,姐姐不要动怒——”
她迎上来时,顾小小本能的一推挡,顾婉玉“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厢房内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呼,一叠声的唤着“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