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斜批纸尾,有些不耐烦。
可惜,有些文牒,李海岸他们员外郎这一级是没有权限批复的。
兵部主事焦德表带着几名令史、书令史、制书令史、甲库令史,忙忙碌碌地处理着诸折冲府有关将佐的资历。
一名令史匆匆跑进寮房:“不好了!陈仓折冲都尉鲁宁,被陈仓县尉打死了!”
刘君昂一口茶汤喷到了地面:“啥玩意?从九品下陈仓县尉,打死了正五品下陈仓折冲都尉鲁宁?”
中县尉打死上官——下折冲府折冲都尉,折冲都尉还是手握八百府兵的人物,听上去有种魔幻的感觉。
偏偏这荒唐的事,还就是事实。
中县陈仓,县令才正七品上,对上鲁宁连说话都勉强,更别说那些佐官、流外官了。
鲁宁脾气暴烈,加上无人能约束,自然而然成了陈仓的土霸王,欺行霸市、欺男霸女也不足为奇了。
这就是军政品秩倒挂的弊端,哪怕县令跟鲁宁一样是五品都不至于成这模样。
更别提县以下的城里,纯粹是折冲府说了算,里正说话,屁用不顶。
别看大家痛批鲁宁,可设身处地,没有人能约束自己时,会不会膨胀?
有人能守住本心,可同样有人难免会变质。
有兵就免不了有兵痞,问题谁来约束?
岐州刺史当然管得了折冲府,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谁愿意没事去得罪折冲都尉?
官场上的事,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苦的也不是这些官人嘛。
偏偏撞上这一位头铁的汴州尉氏县人刘仁轨,就敢指着鲁宁鼻子大骂:“你再横行不法,本官打死你,中不中!”
鲁宁嘴上答应中中中,隔天照样横行霸道,被刘仁轨拿下,当街杖责。
“告诉本官,打死你,中不中!”
“中不中!”
“中不中!”
刑杖抡得兴起,鲁宁想说不中也没机会,生生被刘仁轨打得断气了。
陈仓令赶紧报给岐州刺史,岐州赶紧行文牒报朝廷,顺带去陈仓城安抚暴躁的果毅都尉、府兵。
兵部司内骂声一片。
倒不是什么帮亲不帮理,纯粹是觉得刘仁轨僭越,折冲都尉有问题你上报兵部,鲁宁该生还是该死应该由兵部、御史台、大理寺或者刑部处置,轮不到你区区县尉下死手!
柯斜叹息:“别骂了,制书令史赶紧写符文,下发五百九十四折冲府,严令不许侵扰地方。”
上一次的相似符文,只行了关中区域,这一次得传遍天下了。
刘仁轨事件,后续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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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一片嘈杂。
连卢宽这种老将,都忍无可忍,喊出严惩刘仁轨的口号来。
程咬金为首的武将们更是骂骂咧咧:“鲁宁再怎么该死,也轮不到区区县尉来下手!置我诸军、诸将于何地?”
骂归骂,没有一个喊出杀了刘仁轨的。
诶,鲁宁立身不正,死了也活该,谁也没话说。
被备身左右押上太极殿的刘仁轨披发、囚衣、草履,身上没有枷、杻之类的刑具,三十来岁的微瘦面孔棱角分明,一双不是太大的眼睛透着坚定。
柯斜相信,刘仁轨一定日三省其身:吾没错!他该死!杀得好!
没戴刑具,大约是陈仓县、岐州给予他最大的礼遇了。
“罪臣刘仁轨参见陛下。”
虽然叉手,刘仁轨的脊梁却挺得老直。
贞观天子的声音中蕴含着雷霆之怒:“刘仁轨,你是不是觉得,以县尉之躯打杀折冲都尉,很骄傲了?”
刘仁轨声音平静:“罪臣并不觉得骄傲,只觉得悲哀。鲁宁不法,天下之大,竟无人制裁,百姓之哀,法度之哀,大唐之哀。”
贞观天子怒气稍减:“你不知道禀报兵部、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咋,那么多衙门,你都看不上?”
“哈哈哈!”刘仁轨狷狂大笑。“陛下是觉得,这两年陈仓县没有上文牒告过状么?”
这话不是一般的戳心,简直把朝廷的犊鼻裈都扯下来了。
鲁宁之所以张狂,与官官相护也有关。
但奇怪的是,官官相护就护不到陈仓令身上。
“杖责六十。”天子摆手。
六十,是杖责的最低数字。
千牛备身带下刘仁轨,备身左右抡杖而上,在殿外打得噼里啪啦响。
声势么,确实吓人,可听在柯斜之类的行家耳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知道什么叫雷声大雨点小么?
真正杀人的刑杖,没有华丽的姿势,没有震天的响动,有的,只是看似轻飘飘一杖就打断脊梁骨的本事,与施杖者平静的面色。
唯一缺乏的,就是刘仁轨吃痛的声音。
倔头巴脑的刘仁轨,一瘸一拐上殿时,下唇明显有咬出的牙印。
备身左右再放水,至少还是得让刘仁轨吃痛,不可能一点皮肉之苦都不受。
留情,也只是不伤筋骨罢了。
“罪臣刘仁轨,谢陛下不杀之恩。”
刘仁轨很清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