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太学,诗经班。
握了握腰间的枣木短棍,柯行放下书卷,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色。
兄长柯斜暂离御史台的消息,早已风一般地传遍务本坊内的国子监。
世人都攀高踩低,连柯行自己都是一个德行,当然深知会有人借机来找茬。
可惜,这种情况也早在兄长预料中,早早提醒过柯行。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你越怕,对手越得意。
打残几个,打死几個,换谁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来了!
来了!
都来了!
脚步声繁多,一听就知道是从国子学那边过来了十多人,趁着柯斜失势,他们想一展淫威。
谁让当天,柯斜在国子监里的气焰太嚣张呢?
杨豫之一身儒袍,腰间挂一块蓝田玉佩,面上一层薄薄的铅粉,唇上抿了四方形的口红,头上束了一条锦绣抹额,耳上别一朵红花,走路风摆柳,柔弱得像个小娘子。
柯行差点呕了出来。
这什么审美!
“杨豫之,这是要用你的重口味,恶心死我么?你成功了。”柯行扶着桌子,做呕吐状。
不是在嘲笑杨豫之,实在是这种审美跟柯氏传统的眼光差异太大,辣眼睛。
柯氏的家传审美一向简单粗暴:汉子要有汉子样,婆娘要有婆娘样!
杨豫之眼里闪过一丝怒色,随即冷笑道:“笑吧,等我们把你打死了,你慢慢笑。放心,大理寺来验尸的时候,结论一定是你愤于柯斜被免官,自己把自己打死。”
柯行握住短棍:“我怕什么呢?我死了,兄长一定活剐了你!”
十几个人渐渐将柯行围住,手中的木棍扬起,准备向世人证明,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他们可以随意剥夺生命!
远处的国子博士盖文懿加快了步伐,不能坐视这出惨剧在国子监上演。
一名国子学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声疾呼:“住手!”
杨豫之看了一眼同窗,是他派出去打探确切消息的人,不由皱眉问道:“怎么,他难道还升官了不成?”
监生平了平呼吸,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他打的是梁王!”
“不,不是打,他当时挥横刀斩杀,要不是有亲事在旁边护着,梁王说不定就没了!”
一片哗然。
得多大宠信,才能殴打梁王、甚至是向梁王挥刀之后,仅仅离开御史台!
梁王李愔是宗室一害,就连杨豫之身边那几个人都挨过他的拳脚,纵然都出身尊贵,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柯斜敢对梁王挥刀,难道不敢对他们挥刀?
李愔有亲事保命,他们有啥?
木棍仿佛变戏法似的全部消失了,监生们脸上堆起了笑容,热情洋溢。
杨豫之眼皮疯狂地跳动,挤出假笑:“刚才是在开玩笑,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国子监生,怎么可能无故害人性命?哈哈哈,师弟你说是吧?”
顿住脚步的盖文懿听到这话,不由深深感慨,老了,自己年轻时要有这剑南变脸的绝技,怕早就是三品大员、封疆大吏了。
柯行只是目光如刀,将一名名围着的监生记住,却一言不发。
虽然没有真动手,自己却算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又岂是一句话可以揭过的?
围观的监生越来越多,上三学几乎来了小半。
除了看热闹,更想看看飞扬跋扈的杨豫之,怎么丢这个脸!
倚仗家世,杨豫之虽然妖艳,却在国子监内四处树敌,直到在柯行这里,才算撞上了中流砥柱。
杨豫之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笑靥如花地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一层铅粉飘了下去。
“哟,看我这嘴臭的,刚才没吓到师弟吧?师兄这厢赔罪了。”
杨豫之都自扇耳光了,同伙只能狼狈不堪地照做,然后低着脑袋,在监生们嘲笑的眼神中、指指点点的评论声中,灰溜溜地离开太学。
柯行对兄长说的“鬼怕恶人”有了深刻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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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仁坊,柯府。
柯斜万万没想到,本以为门可罗雀,却搞得门庭若市,尉迟宝琳与于立政登门倒是日常,张大象、程处默、刘审礼、丘英起、楚三江等人的出现却出乎意料了。
尉迟宝琳对牛芳芳笑道:“想来嫂嫂嘴里淡,正好阿耶去了同州为官,让人送了一车沙苑胡萝卜,皮薄、光滑、肉厚、脆甜,正好给嫂嫂尝尝。”
抚着肚皮的牛芳芳两眼放光:“可正好,正想换换口味。”
关中人吃辣也厉害,换个清淡甜味的胡萝卜,刚好。
尉迟敬德去当同州刺史,换了张公谨接任襄州都督,尉迟宝琳就更开心了。
虽然阿耶的爱,通常是拿脚踹。
程处默嘿嘿笑着奉上脸盆大的牛肉:“关中小黄牛,四岁,没讨上婆娘,想不通撞崖的。”
食牛狂魔家的理由,一向那么千奇百怪。
柯斜奇怪地扫了程处默一眼:“宿国公被我弹劾到泸州去了,你还凑过来,不怕被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