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了赏赐回府,柯斜又被令史陈钱追回衙。
身后的牛芳芳,无奈地撇嘴。
大好时机,本可以借着讨论皇帝的赏赐,来缓和一下持续僵化的关系,可柯斜又被叫回御史台了!
一跺脚,一块本身不怎么牢靠的石块裂开了。
躲在暗处的柯行一咧嘴。
兄长,你惨了,还得靠阿弟为你缓颊呀!
这个家,离了我柯二郎真的不行。
顺带说一句,柯恶已经让柯行回亲仁坊读私学了,不愿再与柳眉一家有任何瓜葛。
事发突然,殿院值守的秃兀疟疾突发,被抬到太医署医治,所以御史大夫萧瑀让陈钱来,叫柯斜补上值守的差事。
陈钱愁眉苦脸的:“好端端的,秃御史四肢、背、全身发冷,起鸡皮疙瘩,嘴唇、指甲紫绀,面容苍白,全身发抖。哎呀,不晓得怎么回事,疟药也不管用。”
柯斜皱眉,才是初夏,疟疾就生了呀?
不过,想想皇城的位置,柯斜释然了。
那地方,鬼热鬼热的,穿乌皮履进去,很快就有浓郁的豆豉气味从脚下散发,因为马周的建言才全部换了麻鞋。
地方热,蚊虫就多,也难免有人中招。
虽说戴羃篱可以免去伤害,可羃篱这东西,在大唐莫名其妙演变成了女子专用物品,想来秃兀也没脸面戴。
“艾草呢?熏了没?”柯斜皱眉。
“熏是熏了,可太子药藏郎宋侠看了一遍,说是问题出在水源上。”陈钱苦笑。“可下官就不知道,疟疾怎么就跟水源有关。”
皇城诸司的水,不是井水、渠水,是从龙首原拉来的活水啊!
柯斜摇头,没普及虫卵的常识问题,反正柯斜说了陈钱也不会信。
入朱雀门,到御史台,柯斜大步踏入轮值的寮房。
柯斜自从进了殿院,还真没轮值过,不晓得秃兀是不是在优待他。
床、帐子、被褥都换上新的,焚烧艾草的气息满屋子飘荡,不时有杂役补上艾草,不让烟雾消散,偶尔能看到外头有蚊子飞过。
所有秃兀用过的物品,都被拉到太医署处置,可见大唐医疗的保障是做得很到位的。
至于说连皇室的公主都保不住,真不能怪大唐的医人不行。
平民得了相同的病,或许医人一剂以毒攻毒的药汤下去就好了,但这药你敢开把皇室成员不?
不,连开给权贵都需要冒极大的风险,除非对方极度信任医人。
很简单,一个“用药先尝”就断了下狠药的可能。
不说是不是自己尝吧,以毒攻毒,重点就在一個“毒”字,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尝了这毒药,搞不好就死了,开药方的医人说不定就掉脑袋了!
可有些病,不靠毒药来攻,还真没法攻克。
所以,一般给皇室、权贵开的药方,是以四平八稳为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医不好也没辙。
总而言之,用药先尝就是作妖。
陈钱重新拎了一套茶具出来,为柯斜烹制茶汤。
不管水源如何,烹得水三沸,虫卵是活不下去的。
山上的活水,视为第一等水源;
江河中的水源,是第二等水源;
井水,是最下等的水源。
当然,这标准只适用于几乎没有什么污染的时代。
壶中间的水初沸,放盐、姜沫、葱蒜、食茱萸、枣、桔子皮、薄荷,以及一截茶饼,沫子打出倒掉;
连边缘都沸腾了,这叫二沸,这时候用竹夹子搅动,酌量加一点生水降温,再打走泡沫;
到水剧烈翻滚了,这是三沸。
陆羽《茶经》里提到,三沸以上的水老了,不能饮用。
一些老人据此,视过沸的水为毒药。
这个时代的茶,抛开产地、技艺等因素,一般分粗茶、散茶、末茶、茶饼四个等级,衙门里再咋地也是茶饼。
一般情况下,单人饮茶不宜超过三碗,有亲朋好友相聚好应以五碗为量。
对于不会吃茶或者茶量不好的人来说,多喝茶就是“水厄”了。
柯斜与陈钱对饮,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拉到太医署的官吏应该不少吧?”
陈钱苦笑:“二十四司,几乎每司都有人倒下了,我们御史台还是好的,后面司农寺几乎全军覆没。”
柯斜呵呵一声:“秃御史喝了生水吧?”
陈钱惊讶了一阵,才一拍大腿:“我就说呢,怎么他病了、我没事呢。对,天气热嘛,他喜欢来一口凉快的。”
当然咯,秃兀不可能是今天喝生水才中招的,虫卵有个孵化期。
至于陈钱,一般是点卯忙到下衙,没空喝生水,也就喝了皮囊里冷却过的沸水。
大规模喝沸水,是在宋朝之后形成的习惯。
别说大唐,就是在后世,同样有不少人就好喝山上流下来的生水。
事实上,治疟疾的药大唐早就有了,而且军中早就配备了相当比例的疟痢药。
这一次也就是下衙后才拉到的水,结果让那么多人中招,水自然也被太医署拉走了,陈钱烹制茶汤的水是昨天留存的。
夜色降临,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