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乾凌(1 / 2)

面对亲人离家,有人泪水盈眶,有人低头沉思。

回家路上,楚琬看着颠簸马车内郁郁不乐的幼弟:怎么,担心你三姐的安危?”

“刚见面就要走,怪想她的。”楚玦双手抱头,往身后一靠:“至于安全问题,完全不用咱们担心。”

他扭过头来,声音忽然变轻许多,神情肃然,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内,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诡异:“三姐出来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不要学戏班子唱戏。”

楚琬依旧直挺挺地坐着,眉毛却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一个细细的“川”字。

“三年前,母亲让她修身养性,故而将她移居别院,断绝外界所有消息,只留下数十本珍稀古籍供她消磨时光。”楚琬轻轻叹气:“你唱戏这事儿从去年开始,母亲嫌丢人不让外传,便是宗亲也不知内情,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看来我们还是小瞧她了。”

“既然三姐愿意让我们知道此事,想必心中怨气不深,”楚玦微微仰着头,神情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她走了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自己的生活,只是,她会去哪儿呢?”

好奇楚琏去向的人绝不只有楚玦一个,萧云舟身为同行之人,最先问出的就是这个问题:“您打算去哪儿?可是要去齐国?”

萧云舟虽是在问,也是在提议。

楚琏的父亲和二姐皆在齐国,既要出远门,前去投奔父亲是任何人都会考虑的第一选项。

“不,”楚琏目视前方,语气平稳:“齐国是邻国,随时都能去得,既然要出远门,不如选择最遥远最宽广的去处,也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大国风采。”

萧云舟一愣,随即了然,顺势接过话去,语句简短而肯定:“乾凌。”

所谓乾凌,乃诸国之首,数十年前本有衰败迹象,乾凌皇族于危难之中力挽狂澜,为此死伤惨重,终于踏平一切动摇江山之阻碍,换得天下太平。

萧云舟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还是忍不住打趣:“陛下登基之初,您与风丞相去过乾凌一趟,在那边住了足足有两个月,如今又要前往,难不成是想见什么人吗?”

楚琏本意并不在此,听她如此说来,藏于记忆深处某一个快要被遗忘的片段,忽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陛下登基之前,他们一家人过的都是苦日子,一旦接触荣华,便不愿再忍受苦楚。那时几个兄弟姐妹都嫌弃长途跋涉艰辛,唯有楚琏一人对异国表现出极强的好奇与向往,从而被陛下选中,跟随风丞相出使诸国,其中自然也包括乾凌。

记忆里的片段始于乾凌皇家宴会,宴会排场虽不十分宏大,席面上的吃食却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风丞相似乎是与乾凌皇有些交情,两人相谈甚欢,楚琏没有说话的人,本该多享受美食歌舞才是,偏她觉得头昏脑胀,胸口发闷,找理由偷溜了出去,连着呼吸几口室外清新空气,方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她无心再回去,反倒在乾凌皇宫走动起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一处偏僻昏暗之地。

她性子不如其余几个兄弟姐妹活泼,喜好人少之地。本想吹风散心,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亮光有靠近,仔细看去,竟是一个手捧烛台的少年。

那时楚琏尚且年少,却也生出几分疑惑与不解。这宫中往来之人皆手提宫灯,缓步前行,唯有眼前这位脚步虚浮,将室内摆放着的烛台就这般拿了出来,与夜色之中透露出几分诡异。

点点亮光之中,照映出对方模糊身型。

那人穿着寻常,似乎就是寻常世家公子的装扮,眉眼间颇有几分古典气息,怎么看都像是从诗词古籍当中走出的清贵公子。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世人皆向往美好事物,即便是那时只有十一岁的楚琏也不例外,她转身想要多看几眼,却见那少年握紧烛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腰去。

楚琏隐隐听得一阵东西被拖动的响声,她不由得上前两步,从一颗粗壮的树后面看见了少年蹲在地上的侧影,以及一小片亮眼的火光。

楚琏望着地上的火盆,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她心中动了离开的心思,将要转身的那一刻,望见了朦胧火光之中,少年悲伤的神情。

在这样一个风声轻而月色浅淡的寻常夜晚,少年眉眼低垂,凝视着那团火,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令人陪他一同进入了这般心境,于暮色中流露出无限怅惘。

少年动作斯文且缓慢,伸手在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打厚度适中的薄纸,抽出最上面一张,轻轻放入火盆。

看到这样的场景,楚琏转身就走。

挺好看的一少年,可惜脑子不太好。

公然在守卫森严的乾凌皇宫烧纸钱,大抵是嫌命太长。

她转身离去的同一时刻,原本寂静无人的暗处悄无声息地走出几名持刀的宫中侍卫,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这经历实在过于诡异,像一个午后惊魂的梦。楚琏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事,伴随着时光消逝,这记忆逐渐被包裹上泥沙沉入河底,多年不曾被想起。直到今日有人无意的一句话,宛如伸入河床的铁锹,破开旧年尘封,令往事重现。

毕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