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串门,各家筹备自家的年夜饭。
老李家大门敞开,院内院外是人。
老李家的对联肯定是没贴的,烟囱里也没有炊烟升起,毫无过年的氛围。
而且随着日头愈发西斜,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空气中弥漫着焦躁、不安、愤怒和冲动的因子。
“人呢?李家大儿子,我们可在这儿等了整整一天!”
“说好的今天兑现,你们要是敢说话不算话……”
李建勋靠在院门的木门楹上,也在不时向村口眺望,察觉到有人起哄,怕他们带起节奏,赶忙打断:
“大家别急!是说好了,但也说好是年夜饭之前吧,这天还没黑呢。你们都知道的,我弟带着我大伯去弄钱了,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回来。”
“哼!”
“最好是这样!”
气氛暂时稳定下来,债主们耐着性子继续等候。
一晃半个小时过去,猩红如血的太阳即将隐没于山巅,只剩一丝薄边和被渲染的云彩。彪子额头见汗,内心祈祷:建昆啊建昆,你赶快回吧,再不回要出大事了。
有些人,却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李坚强端着一只白瓷碗,里面装着他老娘炸的酥鱼和肉丸,吃得满嘴流油,李大壮叼着儿子带回的外烟,跟在后面,两父子沿着村里的黄土路,一边向人头扎堆的山岗走来,一边不遮不掩地搭话:
“真佩服这些人的耐心。”
“可不?这个年算是过废了。”
“这两天我想了想,李建昆为什么带着李贵义一起出去,大概率是想去哪儿搬救兵,上次李贵义不就想这么干么?他肯定没料到,现在别说咱们县,周边地区全乱成一锅粥,上面连城关里的破事都处理不过来,哪有精力管乡下。”
“有理有理,我儿果然聪明。”
李坚强斜睨他一眼,李大壮赶忙收声,讪讪一笑。
“喂,你是说那个李建昆带不回钱?”附近有外村人望向李坚强,早注意到这个气度不凡的光鲜人儿,想着对方肯定比他们知道的多。
李坚强回望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噗嗤一笑:“我说大家伙儿,你们到底能整明白三千万是什么概念不?我这么跟你们说吧,我,在意大利开服装厂的,在那边住豪宅,开豪车,睡……嗯,洋妞,老外见到我都要喊‘老板’,我一年的赚头,折算起来也就百来万人民币。
“三千万我要赚三十年!
“他李建昆再能耐,也是在国内混饭吃,这儿能和意大利比吗?
“他混这么多年,知道家里出事,不过带回来一百万,三千万他不得赚一百年?
“喏,看见那个猪圈没有,三千万放进去,能把它塞炸!凭李建昆带去的那几个人,就算给他们三千万,两天时间,让他们坐着数都数不完。”
李大壮帮腔说:“同志们呐,你们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不如回家抱着枕头睡一觉,那样钱来得比较快。”
附近的外村人一下躁动起来,戾气丛生,开始往前挤,好像病毒传染样,从后往前的区域,越来越不安静,此时夕阳的薄边也落下山头,债主们的耐心熬到了极限。
“抓人,把他们一家全抓起来!”
“先把门口这个放倒!”
“打死李贵飞!”
“妈的,不让我活,他们家一个也别想活!”
土坪上的债主们涌向院门;宅子内的债主们踹开那间贵飞懒汉、玉英婆娘、李云裳和李云梦藏身的房门。
李云梦吓得嚎啕大哭。
李云裳并不比她好多少。
玉英婆娘挡在两个女儿身前,跪地给债主们磕头。
贵飞懒汉被几拳放倒,瘫软在地。
彪子早被人擒住,此时不知身在何处,混乱一片的宅子上空,响彻着他的嘶吼:
“别乱来啊,你们别乱来,我弟会还钱的,你们再等等吧,他一定会带钱回来的,求你们了!”
然而,面对一双双猩红的眸子,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屋外的山岗下方,李坚强打着饱嗝,李大壮适时呈上一根外烟,前者舒服地吐出一口白雾:“哎,真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