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从墓碑上“爱妻苏韵秋之墓”几个字上抚过,眼里满是柔和之色。
他不讲究那么多,顺势就在墓前席地而坐。
他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像是想让她见证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每一件事,跟她做着事无巨细的报告。
他说了很多话,从年初说到年尾,从学习说到朋友,从吃喝玩乐说到理想抱负。
……
“妈,你说巧不巧,我一到华江就遇到了老大。哦,老大。就是一个叫林轶正的家伙。我对这人名还有印象呢,中考比我高两分。他这人,表面上高冷得要死,实际比谁都热血。”
凌宇真笑了笑,“遇到他以后,我都觉得自己以前过的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他听过我的吉他,也就那么一次,就对我说什么'非你不可',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所以啊,我动摇了。后来,我亲眼见证了那个他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叫做'希德'的乐队,然后,决定加入了。”
“对不起,妈。我恐怕要食言了。这件事我没法听我爸的话了。”
“除了这件事以外,其他的我会尽力满足他的期待。但也许……他对我已经失望了吧?”
凌宇真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又很快恢复如常,“但你别担心,他很好,就是有些忙。”
“曾经有人问过我是否做好了跟他们共同进退的觉悟,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无论如何,我会继续寻找这个答案。而在此之前,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妈,我去了。不会回头。”
凌宇真缓缓站起身子,微笑着看了看墓碑上那个露出温柔笑容的女人,向她挥了挥手道:“那我走啦。下次再来看您。”
墓碑前那束白色的百合花,是凌宇真每次来都会带给她的。因为她生前最喜欢百合。
家里的院子里一直种着百合,也是凌皓的坚持。
这束花是从家里拿过来的,大概也是凌皓在这一天唯一献给她的东西了。
凌宇真走到墓园门口时,吴叔正端端正正地站在车前等他。
他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心疼,“吴叔,怎么不在车里等?”
气温很低,他在外面待了半晌已是从头到脚寒意彻骨,吴叔在外面站了几个小时,想来也是一样的感受。
吴叔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陪陪太太。”
凌宇真鼻子一酸,也不再说什么,只示意他回车上,“吴叔,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好。”
……
几个小时以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墓园里。
那人身穿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长大衣,脸上满是疲倦之色。
他默默地走到苏韵秋的墓前,目光从那束白色百合花上掠过。
那些花是他在她死后亲手所种,每一年他都会在这一天为她献一束她最爱的百合花。就算从东岩搬到华江去了,他也没将它们遗忘。
凌皓摘下手上的黑色手套,手指轻轻在墓碑上苏韵秋那张略带笑意的相片上摩挲。
他缓缓地跪了下来,像是有些累了,头微微低着,低声说道:“韵秋,对不起,我来晚了。”
“十一年了。你还是这样年轻,我却老了。”
凌皓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最近这段时间我经常梦到你。大概……是想你了吧。”
说到这里,凌皓顿了顿,眼睛微微抬起,看见墓碑上的“爱妻”两字,目光深邃。
许久后,他才继续说道:“我真的好想你。”
没有人回应他。
这样的思念他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他第一次在这里向她吐露,却没有其他人知道。
“你知道吗?那小子到了华江之后,似乎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从前那么循规蹈矩的孩子,这会儿还学会跟人打架了。”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造成了他的变化,但不敢想象那是什么。”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对他太严格了。但我没办法啊……你走了以后,每天我都觉得很煎熬。我在等,等他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然后我就可以安心来陪你了。”
“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凌皓的眼里盛满了悲伤,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这些年,我不敢停下一分一秒,哪怕是一刻的停留,也会让我在想你的深渊里无法自拔。所以我让自己越来越忙,忙到不敢去关注他的成长。”
“他跟你太像了。他的眼神和你一模一样,一旦认真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我用自己的规则去限制他,以为这样他就能更圆滑一些,就能不受伤。可是好像都是徒劳。”
“就像我抓不住你一样,我也无法控制他。”
“韵秋,我是不是做错了?”
凌皓的双手颓然地滑下,沉默了几秒后却开始无声地哭泣。
这是凌皓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他只能在这里向苏韵秋展示。
他今天一早飞到外地去处理事情,把时间压缩得很紧很紧。然后他买了最近的机票飞到东岩来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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