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通红、发丝凌乱,顶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为了阻止周嬷嬷再伤害自己,不顾周嬷嬷满身水渍也将她紧紧抱住,嘴里不住呜咽着,在巨大的悲伤之下,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看到她的模样,季霖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地解释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随手一拿而已……”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好像一个眨眼间院子中就多了一个血人,而徐纪兰的呜咽声,竟比屋里那个小产了的更加痛苦。
半晌,周嬷嬷终于不再抓挠伤口,徐纪兰安抚下她,抬眼看向季霖时,满目血红的恨意让人心惊。
“夫人!”
正在这时,徐纪兰的另三个丫鬟终于突破了其他下人的阻拦,进到了流云院之中,入目便是徐纪兰狼狈地按着满脸是血的周嬷嬷。
顾不得其他人的目光,她们用身躯为徐纪兰搭建出一堵墙,让她能有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徐纪兰在季明昭的搀扶下站起身,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去,将府医给我带出来。”
“你敢?!”周嬷嬷毕竟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二人的老奴,季霖本来还对伤了她有些手足无措,连带着对徐纪兰的愤怒也少了几分,可是此时竟然听到徐纪兰要为了这么个下人将照料着何文珊的府医喊出来,季霖的火便腾地一下又蹿了起来。
他怒视着徐纪兰,徐纪兰也冷冷地回看,原本京中最令人称羡的少年夫妻,如今竟是泾渭分明,像是生死仇人一般。
“季霖。”与季霖的一点就着不同,徐纪兰此刻冰寒得令人害怕,“我们和离吧。”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没等着其他人反应,季霖率先不可思议地失声道:“你要与我和离?为了一个下人?”
“下人?”徐纪兰死死地看着季霖,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任何一点和从前相似的地方,“她是我的奶嬷嬷!你可还记得她陪着我与你一道下尧郡?那时我怀着孩子,你被南方蚊虫瘴气所扰,中毒昏迷,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与你?”
“那又如何?”季霖似是觉得徐纪兰无理取闹,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那是她作为下人该做的!你是我妻子,你没法照顾我,让个奶娘代替一下怎么了?”
“呵……”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季霖的眼神陌生无比,泪珠不受控制地朝下滚落,再开口是声音干涩又艰难,“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周嬷嬷她,从来不是我家的下人!”
“周嬷嬷是我爹军中近卫的遗孀,家中夫君死在了跟蛮人的战场上而那时她正怀着孩子。我娘当时生我难产而亡,我爹顾念她一个妇人带着初生的孩子难以生存,便将她接进将军府做了我的奶娘。她感谢我爹的帮助,才自愿留在我身边,做了我的嬷嬷,可是从始至终,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奴籍的下人,是我的第二个娘!”
颤抖着说完这串话,徐纪兰心中的悲痛再难压抑,赤红着双眼扑上去死死拽住季霖的领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明明早就告诉过你!周嬷嬷是我除了血亲之外最亲的人!季霖!”
最后悲鸣着叫出季霖名字的时候,徐纪兰的牙根都生生地被咬出了血,“我倒是要问问你,何文珊前日刚刚进门,今日又怎么会有两月有余的身孕?”
死死盯着季霖的徐纪兰自然没错过季霖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心虚,她扯着嘴角冷笑一声,脸上明明是笑模样,浑身却散发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哀伤。
众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反转惊呆了,有围观全程的都不禁猜测着季霖一进门二话不说便对徐纪兰动手是不是为了占据道德制高点来掩盖他与何文珊偷情之事?
季霖这时才着急起来,连忙说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对她动手!周嬷嬷的事是我不小心,你,你怎么从前不对我说她的身世?如果你早跟我说了,我肯定不会……”
情急之下,季霖的话牛头不对马嘴,颠倒破碎的语句前前后后只透露出来一个意思。
——都是徐纪兰的错!
似乎是催眠了自己,季霖的语气也慢慢坚定起来,面上也不再似方才慌乱、心虚,转而理直气壮地对徐纪兰说:“到底是我冲动了,不过你也不该为了一个嬷嬷就置文珊于不顾!行了,所幸文珊肚子里的孩子没事,等她醒来你向她道个歉,此事就此便罢,往后便不再提了!”
言毕,季霖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纪兰,仿佛他这样做已经是在给徐纪兰留面子了,徐纪兰必须得立马心怀感激地接受才是正确的选择。
而季霖确实也有这样的自信,徐纪兰过去虽然有傲气,但除了季淑怡与太子奸情事发之后对于将季淑怡记在她名下这件事对自己多有违逆,向来对自己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妻形象,虽说不上百依百顺,但在大事上还是听话的。
可是令季霖意外的是,徐纪兰竟然依旧恨恨地看着他,声音几近泣血。
“季霖,我要是不是我,你信吗?”
看到她的样子,季霖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二字。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府里的孩子出了事,你是主母,又在现场,怎么都该负起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