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昭很难总结她对那名女子的感情，恨有之、羡有之，同病相怜亦有之。

在她死前，季明昭曾派人去天牢中看过她，那时她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连接下宫女手中伤药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宫人回来转述，她死前一直在念叨着回家，还不停地道歉，说自己错了。

季明昭不知道那歉意是不是给自己的，但她真的相信了那姑娘来自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可以让她自由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还有许多前无古人的想法。

正好徐颖提起四海楼，季明昭便想或许能借此找到她口中的那个“家”，即便是徐颖和胡薇都不知道，但这天下之人熙熙攘攘，总有人涉足过那片桃源乡。

于是季明昭便顺水推舟地提出了火锅的想法，借口说自己是从一本书上看见的，要来纸笔给徐颖二人画起了草图。

世家女子大都会修习琴棋书画，季明昭又是其中佼佼者，不消片刻，一个阴阳鱼形状的锅子便赫然纸上，除此之外，季明昭还画了个大圈套小圈的锅，这是那姑娘当丫鬟时给她做过的羊肉涮锅，但因为味道和普通的锅子没什么区别，便也没有拿到外面售卖。

一边画，季明昭一边介绍道：“这个像太极图图案的，两边可以装上不同的底料，同一种菜和肉放下去煮，可以煮出不同的味道。书上说了几种锅底，有清汤、酸菜，还有以粥为底的，都各有风味，书中最推崇的便是一道牛油锅和红柿子锅，只是我问了府中婆子，这两种锅底都缺少了至关重要的材料。”

“是什么？”徐颖着急地追问，光是听季明昭形容，她的口水都不断地在分泌了，此时更是恨不得立刻就叫人去铁匠铺打锅子。

“一种叫辣椒，红彤彤的，形状像弦月，大概有一根手指大小，味道辛辣无比，据说比花椒还要厉害。红柿子锅少的便是一种彤色的，和咱们现在吃的柿子差不多，但据说更酸更爽口。”

季明昭捻起一个浑圆的柿子给二人展示，继续说道：“书上形容红柿子锅是老幼妇孺皆宜，味道酸甜开胃，而那种红柿子还有美颜养肤、强身健体之效呢！”

“好！”徐颖激动地一拍桌子，连道三声好，“这种吃法我从未见过，我今日便叫人去把这锅子做出来，再把辣椒和红柿子的图纸发个悬赏，要是能做出来，咱们肯定要发大财了！”

听到季明昭的描述，胡薇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再也不压抑自己做出稳重的样子，跟着徐颖一起拍桌子。

“这生意我干了！我也叫我们家的人帮着找，等找到了我便与你一道开这火锅店！”

就这样，三人一拍即合，虽然锅子还没做出来，但三人已经在畅想着未来日进斗金的模样了。

季明昭总结了前世赵高景开店时遇见的问题，提前提醒给了徐颖，听得徐颖连连点头，当场用纸笔记了下来，犹如在学堂听夫子讲课一般。

热热闹闹地和好朋友玩了一天，让季明昭重生以来阴云密布的心情总算是开朗了不少，不过还没等她带着这份轻松闲适过夜，刚一回家，一个迎面飞来的茶盏便打碎了她的好心情。

“逆女！你到哪去了？这才刚退婚你就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偷溜出府，是怕别人戳你爹的脊梁骨戳得不够狠是吗？！”

季霖简直要被这个不听话的逆女气个半死，先不说因为昨日季明昭坚持要退婚，他在皇上和太子面前丢了多大的脸，就说今天下朝之后，他的那些政敌就跟苍蝇见了肉似的飞到他面前冷嘲热讽。

想他建武五年圣上钦点探花郎，一路顺风顺水地做到三品大员，什么时候跌过这么大的跟头？

都是因为季明昭这个不识好歹的逆女！

那臭脾气跟他娘一样不听话！

季霖越想越气，伸手抓过桌子上的花瓶就要往下摔，却听季明昭冷冷开口道：“父亲容禀，这青玉花樽是先帝亲赐给我外祖，而后作为我娘的嫁妆带过来的。”

听了这话，季霖原本想砸东西的手登时便顿在了半空，他这会儿本就因为季明昭惹得陛下不喜，若是再砸了先帝御赐的花瓶，这不敬皇家的罪名是怎么都跑不了的。

可是不摔东西，他这心头的火又难以发泄，于是小心地放下手中花瓶，转手按上身后的屏风。

“父亲，那是太后娘娘赐给我母亲的添妆。”

季霖的手又挪到身侧的烛台，想着这总不是皇宫中人赏的吧，谁知又听见季明昭凉凉的声音响起。

“这是太子幼时亲笔所画，不过既然现在已经退婚，上头也没有太子的印信，父亲想砸便砸了罢。”

“……”季霖气哼哼地一甩袖子，额上青筋蹦起，指着季明昭就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太子殿下墨宝怎可轻易损毁？别因为太子殿下惯着你便无法无天了！你现在真是愈发不知礼数了，哪里像是我季霖的女儿？我今日一定要找你娘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教出来了你这么个不敬父君的东西！”

知道自己这个爹心偏到嗓子眼里，季明昭现在已经不会因为他的言行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了，她神情淡淡地一侧身，向季霖浅施一礼。

“父亲，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