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一直是种很微妙的东西。没有实体,完全建立在行为之上,绝对存在,但有存在于虚实之间。
在古代,我国的历史几乎不论哪个时代,都有类似皇帝这样的存在。皇帝代表着整个国家的权力的代表,从其定义上来说,其存在无疑是代表着权力的最高点,是全天下效忠的对象。
在全盛时期自然如此。但更多的时候并不是。更多的时候,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皇帝更像是被绑在位置上的雕像,被绑架在位置上,作为真正掌权者所挟天子,维持稳定。王朝之所以能得以延续,更多的时候好像是类似于“除了王朝名不一样以外,一切都一如往常”这样的东西在维持王朝的存续。从未改变过。
那么,这掌控时代千年之久的幕后黑手,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能真正掌握实权的不一定是开国皇帝,这存乎于虚实之间的权力随着在位者的改变也在切换着虚实。王朝与旧阶层的斗争来来回回,完全无法分辨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实际上并不复杂。谁都不是。这压在历史上的封印不是别的,正是思想。
谁都不是幕后黑手。大家都不过是探索自己的“道”,在为自己的道斗争并实践而已。
原始时期,人们争夺着可以抓到实体的资源,以之为道,追逐存续。后来,人们成长了,因为种群的扩张,一种全新的资源,一种没有实体的资源,“权力”被发明了出来,人们又开始争夺权力。权力与过去那些有实体的东西不一样,其抽象,诡秘,超出过去人们所掌握的一切,存乎于虚实之间,难以掌握,难以世袭,随规模变化,难以捉摸。但这并不影响。人们依旧在争夺中学习着如何掌握它,代代相传,不知疲倦。
这里的情况也完全没变。权力依旧是人们争夺的东西。人类所掌握的一切都在整体的争夺名单之中。他的出现,不过是往争夺的名单上多添了一样东西。不论是什么东西,不论抽象还是实像,人类就像一个系统,用着亘古不变的方式学习它,掌握它。只要阶段不变,规模不变,人类作为一个群体时所做的一切就不变的单纯。
“但人们并不喜欢争夺……”用余光瞟着面前人身后的高塔,他并不甚理解。
“对。人类讨厌争夺。讨厌得你死我活。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体系才运转得如此平稳。”面前满头黑发的独臂之人终于不再端详面前的高塔,不紧不慢转过头来。与发色苍老容颜一经对比简直骇人。
“不过说到底,争夺也不过是社会发展的阶段产物。无尽资源看起来相当划时代,但从发展的角度而言,其作用完全微不足道。其目前看来,除了危险以外再无有效特征。新时代还遥远着呢。”
那相比看起来年轻得多的那个习惯了听这些不着调的东西,索性放弃了思考,开始问起自己在其中抓到的关键词:“那新时代会是怎么样的呢?”
“要是想到了,那新时代也就不远了。我刚说过吧,还远着呢。”老者完全转过身来,空荡荡的袖子还是格外惹眼。
“这些都不重要。太遥远了。现在最主要的麻烦还是来自于这种法术本身的危险性。放任不管的话,未来可能变得比现在这种内斗更糟糕。”
那年轻人的眼睛始终离不开面前老者的袖子。在之前,他们从未想过这画在墙上的诅咒般的部族竟能如此危险,明明弱到快速解体,却又能轻易重创他们部族最强的存在,让他都留下一个胳膊。
老实说,他并不想再与这种抽象的敌人有任何纠葛了。这种不论造诣再怎么高都可能翻车的危险地带的探索根本不符合他修炼的初衷。
那老者看出了他的疑虑,不再谈他所忧虑的东西,转而问起比较私密的问题:“孩子啊,你有什么梦想吗?比如你为什么会踏上修炼之路?”
那孩子始料未及,但这种事实际上并不需要他料到。就算料到了,他也不会有所准备。惊疑只持续了一瞬,很快他便给出了答案。
“没有为什么。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修炼。我们部族的所有人都会踏上修炼之路。无一例外。”
“社会是有分工的。就算是所有人都在学,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那老者并不吃他这套,刨根究底地接下去:“我们的部族不止一条修炼的道路。都是修炼,却又术业有专攻。修炼这种东西,到了后面,大家就都很能打,走上我这路为打而打的反而失去特色了。那孩子你是为了什么而走上我这条路的呢?”
那孩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回应的发言相当微妙:
“你都这么问了,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吧。”
这老者驳回了他的回答,于是这孩子便又正面又不正面地表达了立场。这种灵光,某种程度上也是这老头收他的一大原因。
“哪有。”那老头知道他什么意思,解释道:“这种东西看起来只有一条路,但仔细分类却又略有不同。我只是想知道你最初纯粹的动机。这不一样的。”
他们两个也并不完全在一个频道上。这孩子要表达的就是一个随机性,他并没有所谓最初的动机,完全是别人认为如何,他便顺从了而已。
但事已至此,他又如何能这样回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