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凿回神便看见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主子,如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带着倾轧之气势立在架子上的女人面前。
“想死?”顾蕴光眼神轻慢,施舍般地俯视她,戴着黑皮手套的手倏然将她的头抬起来,腔调冷然:“想死也得将我的东西吐出来,再挨个去排队投胎。”
师知苧被迫扬起头,含泪的眼睫眨动,雾凝结的珠儿顺着眼角滑落。
此刻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
似是生在富贵窝的矜骄贵公子,生得尤其好看,浓长的眼睫低垂出寡情的清冷,殷红上翘的嘴角似是多情的风流客。
但气势却不是富贵窝能养出来的。
昏暗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他的眉眼,冷漠,平静,似还有狠戾,单是一眼便教人忍不住害怕,甚至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此人有些眼熟。
师知苧现在大脑俱是空白,想不出在何处见过,只能望着他不受控地流泪。
眼角的泪顺着往下滑落至黑色皮手套上,如霜花融化的晶莹水珠顷刻晕开。
顾蕴光视线落在她的眼上。
明亮的眸与这羸弱又破败的身躯格外不符。
原是张熟悉的脸。
没曾想到时隔多年,她竟又落在他手上了。
他漫不经心地掠过她看自己陌生的眼,似脾性甚好,腔调徐徐地问:“听说秦照将东西给了你?”
提及那物,师知苧渐渐回神,对着他的脸无力地呸了一声。
她仰着下颌,耷拉下眼皮,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冷笑。
女人被折磨得面容憔悴,仍旧有股子坚韧,瞧着便忍不住压弯她的脊梁,让她臣服。
顾蕴光盯着她的脸,蓦然发出笑,嘴角的弧度阔开,眼中细碎着烛光,松开钳住她的手。
他收起笑,往后退一步,漫不经心地抬手。
赵凿忙提着鞭子上前来。
顾蕴光垂眸掠过他手中的鞭子,倒刺锋利,寒气森然。
一个人而已,死了便死了,不就是丢个东西。
不要也罢。
赵凿还未听见命令,反而先从后面传来略急的通报声。
“主子,宁王的人似乎寻来了。”
顾蕴光眉心微颦,转过头看着进来的人,俊朗的面容被摇曳的烛光割裂出明暗。
此番他是秘密提前入京,那些人还当他尚不知死活地在外面,所以定不是寻他的。
如此想着,顾蕴光的目光又转向一旁不知死活的女人,嘴角微翘,似愉悦地弯着眸。
没有想到秦照会亲自前来,倒是意外之喜。
当年秦照为了这个女人,险些休弃宁王妃,如今也将他的东西让这女人保管,如此想来死了多可惜。
将一入京,秦照就‘送’来如此关怀,他焉能有不还之礼。
顾蕴光转身拾步朝外行去。
“带上。”
“是!”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师知苧高悬的心松懈下来。
当察觉手上的镣铐被松下来,她的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失去了意识。
走廊风雪铺满地,血滴落在上面很快就被新雪铺盖,最后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宁王一行人寻至此处时,早已经什么痕迹也没有了,唯有行刑架上被刻意留下新鲜的血。
狭窄的地牢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无不彰显此处刚受过刑。
白裳青年目光扫至架上,目光一缩,随后从齿间挤出:“混账!”
“爷,可还需要追上去?”
宁王脸上失态仅片刻,目光如常地掠过上面的血,薄唇嗡合:“不用。”
顾蕴光这厮还下落不明,但他可不会认为当真是死了,说不定还秘密入京了。
落在疯狗手中的人从未有过活口,恐怕……
宁王按捺心中的酸痛,偏头道:“去看太子。”
地牢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风雪肆意凄虐此地,长松号风,屋檐点雪。
师知苧不知道自己被移转至何处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已不再是原本的地牢,但此地环境也相差不大。
她躺在地上随意裹着一床褥子,如同躺在冰上身子一日也没有停止过寒颤。
不过好歹无人再来对她行刑,甚至还有人前来给她上药清理伤疤。
能活着便好。
此处依旧无光,甚至连个透气的天窗都无,她如同被埋在地上,当了回孤魂野鬼。
昏暗之地毫无时间流转感,师知苧不知时辰流转几许,亦不知外面如今是如何风景。
意识模糊中师知苧又忆起那日看见的那张脸,越是想,越觉得此人眉眼熟悉,但她记忆中的确无这人。
想不到她便作罢了,不由得盘想起自己如何落得的这般下场。
尚在两个月前,圣人温泉山庄被人投毒,若非不是试吃大监尝出来,恐已改朝换代。
圣人无事,然,陪伴圣驾的师御史却被牵连进去。
如今府邸被抄,师府举家下了诏狱。
在大庆历来所犯重刑者,男流放,女充入军营,或是株连九族。
她本已经抱着必死之心。
但在某一日再次睁眼时已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