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1 / 2)

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

崔鸯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殿中仿佛正全心意倾注在奏琵琶的孟夷光身上,她笑意嫣然犹如娇艳春花,指间拨弄得娴熟灵巧,连外头过灿烂的日光也分外偏爱她,映照得她满身流光粲粲,那顶华贵精致的重楼子花冠垂下的盈盈如云轻纱柔柔拥着她面颊,珍珠璎珞叫冰轮摇起的凉风吹得轻轻晃动,那副绝色倾城的脸面更是飘飘渺渺仿佛被云雾仙气缭绕,含着种泠泠如流水般清丽,还并无那种好似天然便有的无端美艳风情。

但落在崔鸯眸里头的却是前世时候的简贵妃颜色,她穿着那袭掺金五色丝线绣成鸾凤与折枝花纹的白绫长袄,下是镶大红仙鹤团纹膝襕的织金鱼在藻纹宝蓝颜色马面裙,外拥着件金碧辉煌的雀金呢,富贵昭昭得晃人眼,神色里带着不疾不徐的轻慢高傲,尾音落得上挑的袅袅余音,捂嘴轻笑时候,乌浓墨发上那枚赤金镶红蓝宝凤钗垂下的羊脂玉珠璎珞纹丝不动,熠熠生辉,官家那样纵容宠溺她,孟夷光喜爱珠玉珍翡,所以进贡来的好东西几乎悉数都被做成簪钗步摇,花冠璎珞献给了孟夷光,更叫旁人被她映衬得黯然失色模样。

青春尚带稚秀的面容与盛年时候妩媚鲜明的脸庞有着相似的清媚绝伦,此时崔鸯耳朵里流转的却并非孟夷光指间拨弄出的琵琶音,而是简贵妃因着盛宠荣华而被养得格外娇矜慵懒的声音,可记忆里头记得分外清明的神气骄傲笑意,那种世间再无其二冷淡的、矜贵的娇媚,变得分不清真假的模糊,她明明曾亲口言过不会琵琶,可为何此时的孟夷光却是奏得游刃有余,驾轻就熟。

崔鸯越想越觉得莫名惊惧生起,惨白的脸色称之为濒死都不为过,她长甲刺破娇养而出的纤嫩手心,霎时可怖的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来,崔鸯垂眸看着被苍白肤色衬得更为艳丽鲜艳的血色,心里头闪过前世那袭天蓝颜色裙摆的大片血迹,和早逝死不肯阖眸时候所见空荡荡的落败叠琼殿。

仿佛一切枉费,尽是虚妄。

孟夷光奏完琵琶曲,就将手里头这柄金贵可匹千金的象牙琵琶柔柔放回,半垂首,露出小半张清媚的剔透脸蛋,颊上染着娇艳红晕,可见笑意盈然。

谢璋目光灼灼,是这一惯摆着漫不经心游刃有余颜色的官家少有的认真模样,他的笑意深刻而柔和,专注且深情,他笑吟吟地抚掌高声道:“孟姑娘奏得极好,宛若天间仙乐,能够听得如此曼妙音乐,真真是朕之有幸,往后可是再听不得旁的了。”

满殿寂静里,谢璋的声音悠悠飘浮在冰凉气儿与馥郁花香中,这人间的帝王至尊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好像叫他所说的夸赞也比从旁人口里吐出来的更为使人雀跃。

孟夷光明眸弯弯,显出含着蜜的柔婉来,唇角笑出两枚浅浅的梨涡,带着些许未泯的天真无邪,欢喜意思溢于言表,谁看了都能感受到她因被官家垂怜而生出的激动,让她多少看起来浅薄轻佻了些许,仿佛不是什么太有威胁性的人物,是枝头得意洋洋炫耀自身貌美无双的鲜花,而非默默攀折密密覆盖根基的带刺藤蔓。

她声音落得好生轻柔,有着恰到好处的婉转语调,孟夷光恭敬姿态地颔首低眉,可浸满了笑意的精致眉眼却叫她本就绝艳姿容更加明艳起来,她轻声细语回道:“官家谬赞,臣女才疏学浅,献丑于尊前,幸而未叫官家与两位太后污耳。”

王太后眼瞧着谢璋脸面上止不住的笑意,便也扬起笑温声讲:“不必谦逊,你弹得确是极好,应是师从高师之手。”

孟夷光轻笑恭顺地答道:“臣女外祖精擅此道,臣女自幼随他身前习就。”

“清莹许是不知,孟氏祖父就是望鹤居士秦霈之,是京师中颇有名气的大才,她的外曾祖秦均之曾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先帝在时哀家听先帝赞其克己奉公,若非壮年早亡,定会是咱们大邺的肱骨良臣。”陈太后悠悠开口笑言,她目光投向孟夷光,表面温和之下,却是存着深深的疏离淡漠,像初春时的熹微晨光,虽已冰雪消融,天光渐亮,也总还是使人莫名觉得仍含着点数九坚冰的冷清。

王太后最厌陈太后这幅对前朝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的模样,脸上挂着的笑意不免僵硬几分,冷声:“筠姐姐消息灵通,御前朝班事都知晓得详尽透彻,哀家可比不得。”

谢璋看着自己嫡母与亲母隐隐又有几分要不对付起来,想起前几日宝慈殿时候自己应承王太后会为她选定位好儿媳,盯着仍是副落落大方神态的孟夷光,他嘴角牵起的笑意更加上扬几分,谢璋说道:“秦家书香门第,琅琊侯府亦是开国勋臣,俱是我大邺的贤臣良将,所以才能教养出孟姑娘这般出色拔俗的女郎。”

孟夷光抬眸笑盈盈地向着谢璋看去,眼神萦绕之间,有着不必明言的脉脉情意流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之间,不知碍着多少人的眼,得着多少人暗地里头的恨意。

卢静识神色静默,见两位太后几乎摆在明晃晃台上的针锋相对,饶是遮掩,眸底也不禁泄出轻微讽意,她注视着扮出娇羞颜色也依旧从容的孟夷光,此时的王太后与陈太后都绝不会知晓,日后占尽六宫宠爱的简贵妃孟夷光是何等厉害人物。

孟夷光端秀坐下,笑意殷殷地看着不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