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日入。
余晖斜洒,将天地间披上一层金纱。
我由梦中苏醒,坐于庭院,静静地凝望着四周,思绪飘忽。
偏生墙角的一株梅枝,从秋千后伸了出来,枝桠光秃秃的……看上去很是刺眼,我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躁意,手不由自主地拿起剪刀,开始“吭哧吭哧”地修剪着它的枝叉。
就在此刻,院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
燕儿从门外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她神色焦急,一双绣鞋上沾染了泥泞,却浑然不觉。
她附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大姑娘,是夫人的娘家,谢老夫人来了。现下,鹊儿姐被抓去前厅问话呢。”
闻言,我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问话?问什么话?”
我疑惑地询问着,扭过头去瞧她,却见燕儿也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神色间流露出忧虑之色。
“走,过去瞧瞧。”
我的心中没来由的一慌,急忙将手中的剪刀搁置,又轻抚帕巾,将沾满指尖的树汁擦去,然后与燕儿匆匆向前厅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还未进门,眼前的景象便已令我心头一震。
“好大的架势!”
入了垂花门,院中的丫鬟密密麻麻地跪伏一片,我不得不提起裙摆来,从跪满地的丫鬟中找了条路,硬生生地走了进去,惹得厅中人纷纷侧目。
“这姑娘便是挽儿的孩子?”
厅首的高位上,一位银发老妪手拄拐杖,端坐于前,眼中神彩和蔼,却隐隐地又透露出一丝锐气。
我不禁端正身姿,正色相对。
“嗯。”谢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全当是应过了。
却见那老妇人突然咧着嘴角,热情地朝我伸出手,温和地呼唤道:
“好孩子,你走近些,让我瞧瞧。”
“是,姑奶奶。”
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上前三步。
老妇人听我唤她,微微地皱起了眉,手僵在半空中。
她不经意地与谢氏交换了一下眼神,谢氏的眼眸中更是闪过一丝震惊。
“母亲,我……我忽然感到有些头痛,不如今日就到这儿,可好?”
谢氏揉着太阳穴,眼神躲闪。
老妇人沉着眉,也没有说话,谢氏连忙让身边的秋婆婆将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们都遣散了去。
她自己也颤颤巍巍地扶着老妇人走了。
“姑娘,这大夫人,是几个意思?”
燕儿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小声问道,一张俏脸上写满了不解。
我也跟着摇了摇头,仔细望去,隐约还能看见谢氏藏在袖子里的手隐隐有些发颤。
“不知道,咱们先回吧。”
我抿着唇,吩咐燕儿将跪在地上的喜鹊扶起,便转过身,带着这两丫头往回走去。
穿过园子时,闻见府上的“柴火气”已经散去了不少,看来,庄子上碳采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不由得心头微颤:
“只是可怜了柳姐儿……”
不免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心中寒意涌动,紧紧地拉了拉身上的袄子。
天寒了,要下雪了。
刚一进院门,喜鹊不知何故“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向我缓缓地磕了个响头。
“这是怎么了?”
我悄声问道,只听她垂着眸,执拗地说着
“姑娘,奴婢,奴婢该死,您若是要责罚奴婢,您尽管说,只求您千万不要赶奴婢走。”
“这……”
我有些迟疑,示意燕儿赶忙将喜鹊扶起,又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要说这样的话?”
喜鹊不答,咬着唇,眼神闪烁。
只见燕儿没好气地叹出了一口气,上前三步,走到我的跟前,与喜鹊帮着呛,细声说道:
“姑娘,是海棠阿姊的事情……”
“哦。”
我敛了眸,深思片刻,说:
“海棠的事,我不怪你。不过,你可是为了她,得罪了谢氏?”
“这……”
喜鹊面有难色地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她与海棠素来交好,这一点,我很清楚。
当初海棠从庄子上回府,也是她为之递的话,只是没想到,后续还会引出这些麻烦来。
这可如何是好呢?
若是谢氏盯上她了,我这边也有许多事,倒也不便留她。
只是她能去哪儿呢?
我琢磨着,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得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早再说。”
“喏。”
燕儿顺从地应着声,拉着喜鹊就欲退下,却被喜鹊一把拉住了手,看向我,问道:
“姑娘房里,可要留人守夜?”
我一怔,没想到自己出了趟门倒是不知不觉地变了许多,不由得笑了笑,摇头道:
“守夜就不必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喏。”
喜鹊听我这样说,才搀着燕儿,二人缓缓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