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
“是啊,接纳自己,这个世界上,你并不孤单,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价值,只要不触及法律,这深不见底的社会,还是能容纳你的。”
程安之笑着,手上的活计并没有停,从竹子卡住的粗瓷碗中刮下香油烧制的烟,过滤干净,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加入冰片、麝香熬制好的香油团成一个一个的小香丸。
将这些贵女用于画眉的集香丸放在竹案上晾干,满天月华之下,程安之捧着春华刚刚熬好的桃胶枸杞茶喝着。
天青色薄如蛋壳的卵形瓷器圆润,修长,正合一握,配着外圈竹丝编制的护套,清新干净一如眼前的灵魂。
二人不禁相视一笑,静静的观着柔软的茶烟编织的陪伴。
“老师,是时候了!”程安之的弟子元嘉和入院打乱了这片安逸。
春华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她惊讶的发现,这半年来沉迷于程安之的陪伴。
程安之的这间会客室里,抱枕是她的,风炉是她的,炊具是她的,书架上的书是她的,连夏天乘凉的芙蓉簟,常做的冰绽围子玫瑰椅也都带了过来。
“家下人都说就等着你人过来了。”程安之微笑着看着春华的怔忡,显然,他是享受春华这一份亲密的。
“我先走了!”春华一瞬间像极了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一样飞奔而出。
“别忘记了明天的集会!”程安之大笑着嘱咐,显然春华一动,他就知道她的想法。
“你说,我像不像是一个乱撩人的花花公子?”受邀参加龙舟会的春华脸通红的看向自己的好友,曾经一同进入唐王府的侍女温雅,如今的温昭仪。
“你,花花公子?”温雅嘴一撇,脸上的嫌弃连旁边的二皇子都看出来了。
不过小人精一样的二皇子并没有参加这个长辈的八卦,他们这样的少年,最痴迷的还是场上热火朝天的龙舟赛。
虽然,第一名注定是三弟的,但他很早就同母亲学会了怎么驾驭自己的性格,能将比赛控制在势均力敌又微微落后的状态,这才是母妃口中的举重若轻,这才是他更推崇的能力。
比赛之外的春华脸上有些羞怯,她这几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文件、数字、怎么让文件和数字更清晰准确上,高高在上的地位让她少了很多的干扰,同时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
不想对不起这个位置,不想让周围的人失望,不想说自己怂,她就这样凭着一股直劲儿钻,不耻下问,勇于担责,凭着这股拼命三娘的劲头,她成了浩如烟海的朝政活计算机。
靠这手不计后果的真实和在三省六部建立起来的报表体制,坐稳了左相之位。
但,事情永远是两面的,这边得到了,那边必然会失去,每天的忙碌让她失去了同友人之间的来往,除了取代慕容铧的程安之,就是身为小二嫂的温雅还能同她说说话,做些平等的往来。
像工作之外的这样的场合,她终于能表露一下自己的私生活。
“明知道对方的真心自己却不能回报同样的真心,这不是花花公子吗?”
温雅笑看着眼前天真的孩子一样的问题,笑的颇为厚重,转眼十年过去了,所有的人都在改变,独独春华停留在了当初。
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说春华是如何的幸运,可她却觉得满心的哀伤,好友像是被身边的这几个男人,太上皇、宣帝,包括慕容铧装在了一个保护良好的玻璃房里,失去了感受世界的真实的能力,确切的说,失去了自己。
“这世间的真心又是什么?”出身宫女的温雅一路走来靠的从来不是真心。
“我说这世间,是各取所需。”温雅说着,喝了一口月光杯里的葡萄酒,看着不远处的画舫上打扮招展的妃子和宣帝,“能找一个不带歹意的同伴已经胜过世间万万人了,金风玉露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场意外,我们不过是庸庸路人,爱么,有当然好,没有,也罢了!”
“你说的对。”感谢现代教育,春华从来不吝啬赞美,“不要哀伤啊——”
如果说,宫中妃子对宣帝的心意做个排行榜,毫无疑问,温雅对李碹的情谊必然排在榜首。
然而,李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自信,最大的缺点也是自信,他只会喜欢他喜欢的人,就像冯茜茜,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她有不妥,尽管她身份有千万种不堪,但因为那是他冲破万难求娶的,所以宠冠后宫的还得是她冯淑妃。
“我想爱情大概率的还是不存在的,就像牛郎织女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正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追求——”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女人总是很难取得同男人一样的成绩,多数的女性天性都爱幻想,为了不切实际的感情丧失理性的判断,你现在问个年轻男人想要什么,他肯定说权利同金钱,女人呢,只有美满幸福的人生。”
“滚!”温雅大笑着,“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点婉转的情思都被你打偏了,真是道姑做久了准备做大和尚?你的人生还有点什么意思?真是愧对他程家。”
“听说,真正的爱是双向奔赴的,你又怎么知道他同我的心思不是一样的,只是,我天性的自私让我享受这份改变,我有些鄙视自己而已,终究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