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变慢了,沾染了深蓝色液体的箭缓缓飞至沈将军的后背,前面几年经历过的光景仿佛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流逝,沈明诀脑中“嗡”的一声,他好像听见了有人跟他说话。
“明诀?好名字,代表着明智聪慧,坚定果敢,一辈子都不会做出糊涂的决定。”
“我是你的父亲,来接你回家。”
“后院里种着莲花池,是我最喜欢的场所,离你住处很近。”
“诀儿这么不放心吗?我这身体还硬朗得很呢!”
“诀儿,诀儿,爹爹来看你了。”
“诀儿,你们去哪里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
“说了这么多,为父有点口渴了,不如明诀陪我一同去喝点水?”
可能是情绪上的崩溃,让他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沈明诀趔趄的跪在已经从马上摔下来的沈傅戎身边,将人抱进自己怀里:“爹?爹?你怎么样,啊?”
沈将军的脸上透露出无尽的灰败,他在边疆几十年,死里逃生无数次,如今终于到了被阎王爷带走的时候了,沈将军伸手想去摸儿子的侧脸,可是他的力气流逝的太快了。
沈明诀将人的手贴上脸颊,眼泪簌簌而下,“爹,你别吓我……你不能走,不能走!”
“诀儿……咳咳,”古兰还是太厉害了,这才眨眼的功夫,沈将军就已经吐出蓝黑色的血。“你听我说,我们家京外还有几处院子,是我留给你和明远的,还有几个钱庄,在我房间,床头盒子里有钥匙和地契书……我这辈子,还是没能做好一个父亲,我应该早点去接你的,还有明远,我不该放任他欺负你,是我的错……”
沈明诀身体都在颤抖,他的心已经疼得快要碎掉了,“我不怪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可能是即将油尽灯枯,沈将军的喘了几口粗气,又不喘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将军府种莲花吗?回去你可以问问薛……咳咳,你就知道了,我在明远母亲死后颓废过一段时间,是他开导我让我走出来……”
沈将军口中的他是谁,沈明诀并不知道,只是暗暗记下,他知道现在父亲说的都是临终的遗言,自己也不再打断。
“你回去告诉明远,他和娄煦,找个时间成亲吧,我同意了,我也希望他们可以长长久久一辈子……还有你,诀儿,我已经在我能力之下为你讨要了一份婚事,他是王爷,将来回京之后什么情况,或许都是身不由己,我希望你不要怪他,以后好好的扶持皇上,无论是领兵作战,还是登上朝堂,要做个好官,对得起百姓……”
沈将军的话说到这里,好像这一口气也尽了,他瞪大了眼睛,蓝黑色的血跟着从眼眶里流出来,将整张脸都弄得脏乱不堪。
“父亲?”沈明诀擦了擦眼泪,沈将军的手也跟着从他手掌心滑落,眼前人已经走了。
“父亲!!!”沈明诀搂着他,嚎啕大哭,他用衣袖去擦沈傅戎脸上的血,可是越擦越脏,怀里的这具身体温度也极速下降,他在边疆四年,见过了不少死人,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以至于他不知所措,恐慌感始终萦绕在心头。
他用手去探了探沈将军的鼻息,才确认他的父亲,真的死了。
“啊!!!”
心上好像空了一块,克那苏把他的心挖出来,撕开一半再填回去,让沈明诀的血都冷了。
这边动静也终于引起了薛忠的注意力。
他躲开这一群一群的斯基泰人,向着这边赶来。
“干爹!”薛忠大喊一声,也跟着跪到沈将军的尸体旁边,他伸手摸到的,只有蓝色的血。
他狠狠瞪向远处举着枪的克那苏。
沈明诀已经浑浑噩噩的呆住了,可薛忠还算清醒,他得把沈将军的尸体带回去,带回京城。
克那苏站在高处,俯身看着这一场闹剧,他本就是弑父夺位,没有沈明诀和沈傅戎这么深的感情,因此也不明白,那巨大的哀伤是什么,只觉得不解。
不是替美人报仇了吗?怎么会这么伤心?就好像魂都丢了一样?克那苏不明白。
薛忠把沈将军抱起来,可沈将军的一只手还被沈明诀握在手里。
他苦涩的说:“哥哥,让我带干爹回家。”
沈明诀这才松了手。
眼看人已经死了,大齐最大的威胁也消失了,克那苏自然没有将人拘留的必要,挥挥手让人放行。算起来他们来了一趟斯基泰军营,损失了近百名将士,还有一位主将,克那苏怎么想都觉得值。要是顾长烽也跟着死了就更好了。
那个时候沈明诀没了父亲,没了奸夫,哥哥不关心他,母亲也死不相见,只有自己愿意收留他,对他好,害怕沈明诀不会爱上他吗?
薛忠走了就走了,带着沈将军的尸体走了也就走了,反正沈明诀不能走,他毕竟是王妃,要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的。
现在的王妃比起之前,更“听话”了。
克那苏把人抱在怀里,脸颊也贴上去,亲昵的对他示好,“你看,我把欺负你的人解决掉了,是不是对你很好?”
这回的沈明诀没有强硬直接的问“你想干什么”,而是一言不发,一个眼神都不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