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里乌漆墨黑的,实在不适合做“篆刻”这么费眼的活计。
沈明诀坐到了顾长烽对面,将其中一块红白色相间的石头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啊?”顾长烽避而不答,将几把小刀和刷子一并交给沈明诀手上。
“就是......”沈明诀索性将面具摘了,一张白嫩的笑脸憋得通红,“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句,我听见了。”这话越说声音越小。
顾长烽伸手将沈明诀侧脸上多出来的那一缕头发压到耳后,轻声道:“嗷,那一句啊,我还以为你没听见呢。”
“你!”看得出来这人是存心要捉弄他,沈明诀急了。
“别急别急,我告诉你就是了。你说你不害怕,可是手却抓得我这么紧,就好像偷拿了主人三百两银子的人跟别人说,这里没有三百两银子一样......”顾长烽见他又不好意思起来,话锋一转:“不过我当时是真的害怕,平时都是跟着爹爹来夜市逛,和朋友没有来过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
对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真真是叫他嘴里再也说不出来一句反驳的话。
“当然啦,我们是朋友嘛。”顾长烽将所有东西都整理好,有些遗憾道:“今天天色已晚,不适合做这个了,我们一会就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就刻一个你名字的,怎么样?”
沈明诀重重点了下头。
回去的路上,他又睡着了。到底是小孩子,又不常出来,因此疲倦的也早些。若是沈明诀此刻睁开眼睛,便能看到有一个人在马车里如痴如醉的盯着自己。
可即便眼神那么具有侵略性,可身体仍是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就那么固执的任由他靠着。
顾长烽心想,他只能留下回忆,这个刻章肯定是留不到十年后的。那么陪沈明诀几年也好,单单靠着念想去活实在是太辛苦了,他要给对方留下点什么东西,最好是能贴身携带的那种,叫沈明诀不能轻易的把自己忘了。
雍王在城南处理琐事,顾长烽也跟着呆了四五日,这四五日有他在,连带着乐坊里的人都对沈明诀客气了许多,而这小小的印章,也在顾长烽走的那一天,勉勉强强刻出了“沈明诀印”四个字出来,二人交替的去刻,因为手生,这几个字并不好看。
终究只是一段记忆,越到后面画面就越模糊。
临走的那天,顾长烽跟沈明诀道别。
“其实外面的世界也挺好的,比乐坊好千倍百倍。等你长大了,我们再一起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将悲伤抚平。
沈明诀这些天着实是开了眼,这也更让他明白,乐坊里的很多事情都不对,很多关系都太过复杂,可是他没得选,他还有母亲,因此不能求顾长烽走的时候把他也带上。
“我们以后真得还能见面吗?”
顾长烽心说肯定会的,而且我第一个遇见的“主角”就是你。
“会啊,我在京城,你到京城就能找到我了。”他有些自虐的指了指桌上的印章,“到时候你就拿着它来找我,我就记起你了。”
反正这东西到时候也不在了,我会不记得你,我会忘了你,然后我们会有一次初见。
沈明诀看了他半晌,还是凑过去抱了抱他。
“我会记得你的。”
眼泪将掉不掉,沈明诀小声说,“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对我很好。这次就不要说朋友之间不需要这种见外的话了,我怕以后真的没机会。”
沈明诀将印章放到顾长烽手里,“你拿走吧,乐坊留不得这种文人的东西,你拿着他,等我去找你。”
“顾长烽,你信不信,无论你记不记得我,我都会记得你。”
顾长烽本想着骗骗他,可是沈明诀察言观色的本事犹如十年后,已经猜到了他们可能没有再见的机会,因此把这能识人的物件直接交给了自己。
印章落在掌心后,眼前的一切都更加模糊。
一句话如鲠在喉,可怎么也说不出来。
顾长烽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再次睁眼,哪里还有小沈明诀,屏风后的是仿照沈明诀火起来的曲歌;耳畔的不是那动听的声音,而是琴音;桌子旁是那几个和他一样“缅怀情人”的男人。
“呦,兄台可算是醒了。”摇着折扇的男子和他打招呼。
顾长烽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突然一个东西从脚边滚下来,顾长烽低头去看。
那是个红白色长条印章。
经过十年岁月洗礼,边边角角已经磕坏,唯有那幼稚的笔画尚存。
顾长烽心说,我记起你了。
明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