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珠恹恹闭上眼蜷缩起来,“好冷……冷……”
“冷?”媞祯贴着她微凉的皮肤,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再等等,很快就到燕山城了。”
她似在点头,枕在媞祯肩头十分安然。有温热的液体潸然滑落,一滴,又一滴,坠在手上。
“殷珠?”媞祯低头去看,迷朦中瞥见指尖的鲜红,似有一把极锋利的刀迅疾在心头狠狠划过,痛得猛力抬头,却见那血竟是从殷珠的嘴角流下了的。
她惶恐震惊地大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茫然一个瞬间想到了什么,赶忙握住殷珠的手臂查看,只见方才受伤的刀口竟渗出黑血来!
这般场景,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末心口,还未觉得疼,只晓得浑身冷浸浸,整颗心都像是冻住了。
媞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萧离那厮……竟在刀上淬了毒。
她慌不迭地喊来宋桧,紧紧搂着她,眼泪滔滔而下。
宋桧是一等一的制毒高手,必然会有解毒的办法。她颤颤的追问:“怎么样?”
宋桧哆嗦的将手指从殷珠手腕上移开,沉默良久,终启声,“是沉梦香和孔雀胆,恕奴才不才,此毒……怕是无解。”
媞祯似秋风中的树叶一震,“什么叫‘怕是无解’?”
宋桧良久讷讷不语,却终究不得不如实相告,“且不说孔雀胆毒性剧烈,发作凶险,沉梦香的解药早已随着祁明之死而不复存在了,即便由奴才重新研制解药也需数月啊,殷珠姑娘根本等不到……”
身体中彻骨的寒冷与惊痛逐渐凝成一个大冰坨子,硬沉地在心头滚来滚去。
媞祯声音像不是自己的,凄厉到泣血,指着他骂,“分明是你医术不精!她才二十多岁,怎么就等不到了!她怎么就等不到了!?”
她挣扎,“让马车再快些,等到了大营,钟老先生……钟老先生他一定能救她的!”
闻言,宋桧声音微颤地跪了下去,“姑娘……”
她至若惘然,“少废话,快去赶路!”
“……不必了。”有苍然地声音轻轻唤道: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静,周遭的一切好像寒冬腊月结上了冰。心中狠狠一痛,媞祯崩溃地呵斥道:“谁说不必了!谁说的!”
“媞祯……”殷珠晶莹澄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仿佛一朵被秋雨浇得发乌的桔梗,转眼便要随着秋的结束而枯萎。
她艰难的伸手道:“别怪别人,我心里知道……我早该有这一天。报应不爽,杜家叛国卖国,我作为杜家余孽,苟活至今,已经是……上苍额外开恩了。”
有更汹涌的血从她唇角溢出,“死……应该的。”
媞祯双唇微微哆嗦,本能地否认,“你胡说什么,杜家是杜家,你是你,杜家犯下的错,且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该承担的。该死不是你……是我,萧离那一刀,分明是冲我来的……”
殷珠摇头,极力舒展因痛楚而扭曲的容颜,“他曾是百步穿杨的将军,若要刺你,岂是我能拦得住的?那一刀他是算准了我来的,我在襄国生活这么多年……里里外外知道襄国太多秘密,他……他怕我出卖他们……怕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微微一笑,艰难地伸手拭她的泪,“你瞧……这份孽缘……也总算到头了。只是……”
她闭目哽咽,“我再也见不到我女儿一面了。”
她气息有些仓促,似帘卷西风,落叶横扫,“我这一生软弱,从来都没活出个人样,麻木地像一个布偶,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却又为时太晚,重来不得……好在我的女儿似贞不像我,她比我坚强,就如她的名字……像你一样,想来我死之后,她也能好好的活着吧。”
媞祯拼命点头,“当然,她有一个疼爱她的母亲,她会骄傲自豪的活着的。等我找到她,我也会像你一样疼爱她。”
殷珠的眼神渐渐涣散,月色碎碎漏进,温柔抚摩上他的脸颊,愈加照得她的面孔如桔梗花一般洁白而单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即便我不嘱托,你也一定会找到她、教养她。但是我还是想求你一件事情,求你告诉我的女儿……她不姓萧……她姓杜……”
泪水漫涌上面颊,月光白晕晕的,“因为她……她是我的女儿,是大魏的子民……”
“大魏……”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无限感伤且恍惚,“大魏……那是我的家,我回不去了。媞祯……麻烦你,等我死后,立刻将我火化掉,带回长安,找个有风的日子洒出去吧。”
她轻笑了两声,眼睛十分的希冀,“生时被困在后院一辈子,死后我好想好好看看家乡的山水……随风而逝……多么美好啊!”
媞祯连连点头,应答道:“好……好,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我会找一个花开得最烂漫的日子,带你去长安……最美的地方。”
殷珠笑着,无力的手颤抖着轻抚她面颊,那么冷的指尖,再没有素日温暖的温度,“一口气不来,到何处……安身立命,不如……山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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