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打破这个紧张氛围的,是一曲盈盈的琴音,丝丝绵绵宛若缠萦的轻烟柔波,在耳畔萦绕不绝。
众人抬起头来,已被飞起的雪白绸带吸引了目光。
一名着莹白色薄缦纱衫的女子俏立殿中,盈盈一动,坠满银丝米珠便恍若星辰一般如影随形。舞姿摇曳间,玉人容色柔美,温柔甜软,人咫尺可探。
媞祯低声惊道:“这不是公主么!”
万朝来贺不乏有贵族之女献舞,但即便是献舞,大多抛出去也不过是些出身卑微的庶女或者义女,断不会让自己掌上明珠去抛头露面。
而郑娞已贵为公主,又是当年平乱的功臣之后,此番为使臣献舞,且不是意在折辱。
许是程贵嫔看出媞祯的讶异才解释道:“我也是劝过很多次,可是陛下他执意让公主献舞,说是……更有诚意些。”
媞祯攥了攥拳头,“就算如此,这屈辱之事如何使得,公主是公主,又不是歌舞乐姬,真容且能被那些外邦之人亵渎!”
程贵嫔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感叹,“此番我失职,只是我人微言轻,出身又低,许多事情并不能说得太满,还望王妃恕罪。”
“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媞祯冷冷看着皇帝,心里头忧而且愤,“只是……”
只是如此欺压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子,实在是令人不耻!
程贵嫔仍觉心里不安,犹自在那儿絮絮,三言两语也就是冠冕堂皇的话,听久了也腻。
媞祯一心盯着公主,并不在意她,只是看着公主的身影,心里的对皇帝的鄙视欲发汹涌。
待一舞毕,只见那柔然使臣拍手叫好:“好!不只襄国的美人的好看,这大魏的美人更好看,此一舞,真有江南诸暨里翩翩姿色啊!”
皇帝长眸微睐,半老的脸庞上忽然微蕴笑意:“使臣眼睛的真灵,这一舞就叫做《江南春》,朕知贵国诚心到来,有怎不备好酒好舞和美人呢!”
使臣捋了捋山羊胡,“献舞的舞姬是……”
“是朕的义女——汝阳公主。”随即吩咐道:“娞儿,快拜见柔然使臣!”
郑娞脸色已经冷了一半,只得勉强咬了咬牙,行了一礼,“使臣安。”
那时臣的笑眼早已眯成缝,“好好好啊!早就听说这大魏有两位丽姝,一艳一素,相得益彰,可见公主的风貌恰如那瑶台上月亮,朦胧……皎洁。”
皇帝话语中不免炫耀和暗赞,“是啊,朕的女儿能出落成这样,自是要一桩金姻玉缘来相配。”
“中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这金尊玉贵的公主,自然得配金尊玉贵的王子才好!”
说着他抿了一口酒,讪讪一笑,向后道:“臣这里有一串九连玉环,价值千金,今日有缘,便赠于公主,以报公主的婀娜舞姿。”
皇帝笑意盈盈,听罢便叫公主亲自接下。
既便有再多的气结,公主到底忍着那狡黠不善的目光接过了玉环,几乎是在说的退下的一刻,速速离过身去。
媞祯冥冥中看着,郑娞走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二话没说就借着不胜酒力,追了出去。
直到跟到寝殿里,将宫女们都散出去,她才扶着公主坐了下来,“已经到自己的地方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大颗大颗的泪水像珍珠断了线一样流淌下来,捂着脸哽咽凄诉道。
“姐姐……我又不是歌舞乐姬,凭什么陛下他这么作践我!我是郑家的女儿,是功臣之后,还是亲封的公主,凭什么拿我当玩意似的……给一群外邦男子跳舞!”
她握了握手里的九连玉环,愈发更气得打颤,“还打赏什么九连玉环!什么劳什子!当我是卖艺的舞姬么……还打赏!”
眼见她要摔去,她的贴身侍女急忙拦了下来劝道:“公主!生气归生气,若真是摔坏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是呐……如今皇后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护着她,帮着她,她在这里就像住在冰窖一样,冷的时候没人给送衣,别人冷了还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取暖。
上回鼠疫不就是个例子么,差些一条命就没了!
愈想愈凄惨,愈想愈觉得委屈,顿时抽噎地浑身抖擞。
媞祯又何尝不知她的感受,她也是失去母亲的人,即便再尊贵,家人护得再好,童年长大的岁月,也不乏人叫她“没娘养的”。
她一个尚有父亲和舅家庇护的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公主。
尤其想到她这悲惨的命运还是她造成的,心里头也是十足的过意不去。
她拿下手绢给她擦泪,“别哭了,本来方才一舞穿得就少,天又凉了下来,别着了风寒。”
又吩咐道:“还不快拿件披风先给公主裹上。”
可那眼泪又怎样流得下来,谁又不是爹娘眼里的宝贝疙瘩,郑娞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折辱,一样到这样日子以后还有,更是屈辱不得。
她匆匆拉紧媞祯的手,满脸的泪水黏住了头发,喃喃道:“姐姐……今日有一次,保不定以后陛下还会让我跳,皇后殿下不在了,我在这宫里真的毫无所依,我不想……不想再待在这儿。”
这章没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