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的一晚浮若潮水,皇宫的夜,无论怎样望,都是隐隐发蓝的黑,好像随时都会压翻在天灵盖上一般。
许是因为媞祯在的缘故,皇后这夜里睡得格外安宁,让守在碧玉梧桐屏风的太医也安心大半,一直到卯时还在深觉中。光线晃晃从窗外照进,媞祯支在床前缓了个姿势,冥冥中似乎有双手划过她的脸,睁开眼,却见皇后宁静淡远的笑。
她轻轻道:“殿下醒了。”
皇后露出甜白花似的宁和,“你真像我年轻时的样子,但是你要比我幸运的多,看着你这样好,我大概也心安了。”
媞祯柔婉地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我安,殿下亦安,您身子总会好的。”
皇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笑意,“是……会好的,我还想明年生辰之时再看一次满池的荷花,那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然她话语都是虚的,从来没有转好的迹象,媞祯满心的辛酸,抚着她青筋暴起的手背说,“江南有绿莲,世所罕见,听说上林苑已经派人移栽了,想来明年满湖绿蕊,必有别样风情吧。”
皇后斜倚在垫子上,明明是乍暖微凉的初秋,她的长吁却是隆冬的冷,“别出心裁要紧的是心,心意最珍贵。只是……你身子也不好,这么一夜坐着,万一冻了病了,秦王又要心疼了。”
媞祯说怎会,“当初我小产之时,皇后也是这般陪着我,如今我这样陪陪皇后有何不可。何况我跟您在一块高兴,热汤化骨似的高兴。”
皇后的身体微微一颤,牙关紧咬才免得落泪,所以母女连心,才能有这般亲切的感触。即便身在众星拱月的凤位,享受着帝王的宠爱,有着儿子傍身,可她最愧疚最心放不下的只有这个女儿。
那是一种从未疗愈过的伤痛,和就时沉疴的余毒,一直沁在心中,无法释怀过去。
禁不住还是泪水盈盈充睫,然却在这股惋惜的情绪最浓郁的时候,有稀松的脚步轻轻靠近,悄然转首是郑娞带着南阳王妃和临海王妃一前一后进来。
因彼此的夫君闹的都不痛快,所以两个王妃大都挂着脸色,只是看着皇后一息尚在不得不跟媞祯行个揖礼。
皇后转眸抹泪扫了一眼,便抬起手朝着媞祯的手背敲了敲,“换你的人来了,快回去歇歇吧,我知道你心疼,但若是熬坏了身子,我只怕会更不好。”
媞祯挺着一双水蒙蒙的眸子唤了声“皇后”,却被随着而来温度抚下皇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抬眸叫来郑娞,“你去带着王妃下去歇歇吧,等晚膳时你们再过来。”
无可奈何的颔首,步履经过外面毯子时带起一点秋尘。皇后的目光黏着着她离去的身影,只觉被她步伐所带起的尘土气也叫人贪恋不已。
记忆分明的瞬息里,她永远也记得在上林苑行宫里初见她的模样,仅仅一瞬,而所有的思念和不舍都被一一抚平了。
如果不曾亏欠何必此刻悸动,如果不会相认,又何必让她对自己感情太深?
她痴痴的望,心又热又疼。
外头日影深深,出来椒房殿大门,一团从未有过的阴翳从媞祯的叹息中伸展,“没想到才几天没见,皇后的气色竟亏成这个样子……”
郑娞亦是愁眉苦脸,“太医说皇后是小月惊吓,虚不受补,这又添了下红的病症,身愈发弱了下去。这些天陛下着急,外面的名医一阵阵的请,连陈贵人也休息不得,前她给皇后推拿过后,皇后身子还好些,昨早儿醒来就又不成了。”
媞祯骤然一怔,“陈贵人来过?”忙又追问,“她时常过来么?”
郑娞摇了摇头,“也不是时常,陛下怕旁人影响皇后休息,就连南阳王妃和临海王妃也是早外殿守夜尽个孝。陈贵人她……约莫七八日来一回了。”
像是挨了重重一记鞭子,媞祯霍地抬起头,满眼都是深深戒备,“我瞧着便不用她来了吧,宫务这么重,平日跟底下人交集又多,万一碰上个病症的,且不传给皇后,届时谁负得了责?”
郑娞听她分析,也觉有理,“这倒也是回事。”
“更何况……”媞祯极力压着心口澎湃的潮涌,一字一句的叙述,“治病的是大夫,陈贵人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未必入流,还是提醒陛下仔细些吧。可别误了病情。”
郑娞腼腆说是,随着她的脚步一同下了廊亭,进到御花园中。
园中芭蕉茂盛,只见一出矮山前永安王正在跟一个小宫女逗弄小猫,那永安王使劲薅那猫的脖子往怀里拽,偏猫就是不亲近人,一时间有些赌气,“这猫真蠢笨,还不如上回陈娘娘身边翠微抱的那只猫亲人,都不亲人还有什么意思!”
那小宫女一听,眼珠骨碌一转,当即从身后拿出一簇野草献在他面前,“不然您用这个试试看,这个可灵了,就这样……”假把式往猫鼻子前放。
永安王半信半疑的接过来,试探性在猫鼻子面前一过,神奇的是那猫霎时就活泼的许多,就跟中蛊了似的,贴着粘着往人身上蹭,缱绻地跟朵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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