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对上良久,身边的婆子急忙把那妇人拉了起来,对媞祯欠身道:“这就是范家那小子的相好春娘,老爷让咱们把她带进去对质。”
又冲春娘骂,“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我们家大姑娘,济阴王的王妃,也是你能冲撞的!”
人一听果然缩了缩身子。
媞祯见她挺个大肚子又哭得梨花带雨,便嘱咐说:“问话归问话,她还怀着孕呢,真出个意外谁都担当不起,小心些扶进去。”
春娘在前头走,她跟在后头,随着屋里人的一阵悬心,见她进来,范家人到底按着礼数磕头问安,媞祯微微拿了拿架子,找了个位置坐好,才叫他们起来。
范家并不恼,看着媞祯跟看金钱箱似的,心念着自己是修了十辈子福气,今儿才能跟皇亲搭上关系,好不容易有这造化,怎么能轻易丢了呢。
又转头瞧了瞧那春娘,瞬间范老爷的脸就绷了起来,早知这贱妇作妖作到这儿,他就不该慈悲心肠留她肚中的孩子一命,早早连人带孩子一块埋了,总比来这一遭丢老脸强。
石父那早已冷下了脸,“今儿你们家来人正好,你们家的老婆孩子,还是快些接回去吧。”
范世贤想扶春娘起来,又看了父亲,到底没出手。范老爷捋着胡子笑了笑,“这哪里我们家的人、我们家的娃?不过是个疯妇,疯子的话作不得数。”
石父闻之色变,一张和蔼慈祥的脸庞遽然迸出寒光似的冷笑,“那你告诉我什么是作得数的?是你跟我二弟相交莫逆,却来蒙蔽他的女儿?还是石家给你的体面,却被用来践踏石家的尊严?”
话问得犀利,想抛人情抛情面都没给他机会。当年那范家小子可以奋不顾身冲到流沙眼里救他二弟,如今却成了这幅贪得无厌的模样,亏他曾经人情资源地提携,成就了他酉阳范氏的名号。
如今范家算是近几年的商界新秀,颇得脸,不由增了许多骄气,可对着势大的石家到底不敢发作,只好满眼赤诚的去谄媚讨好。
“哪儿敢,我对您诚心之至,自这亲定起,我便认定了二姑娘是我们范家的新妇,二姑娘的孩子才是范家的骨血,老大哥……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且容一个疯妇挑唆,此等居心叵测之人该杀泄愤才是啊!”
媞祯吸一口凉气儿,话是有九分认错的诚心,可却是瘆人。怎么说也是自家儿子的血脉,说不要跟丢垃圾似的。今儿是她,明儿是谁,可真叫人兔死狐悲。
她眼睛一扫,只看厅堂硕大的承重柱将春娘衬托的无比渺小,她眼神空洞,身摇摇欲坠,唯一的希冀全都送向了对面的年轻人。
救或不救?媞祯也想看个明白,“老爷子深明大义,范公子又当如何?”
范世贤果然愣了一会,大袖下的手一直哆嗦,似乎要下极大的决心,“这孩子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哪儿来的,疯妇污蔑……且能听信!”
春娘睁大了眼,像僵死而不能瞑目一般,差些挣脱人手朝他扑去,“你胡说、胡说!这是你的孩子,这分明就是你的孩子!你们为了攀附石家,攀附权贵!居然出卖自己的良心!你们卑鄙!你们……无耻!”
范世贤眼皮也不动一下,只向她道:“出人头地是要紧,但也不能自轻自贱污损他人名誉,姑娘……你还是自重吧。”
满室嘶了一声。
文鸳低低骂他“放屁”文绣倒看得开,这不道德的人,都喜欢抨击别人不道德,没担当不说,还喜欢把锅推给受害者,最后实现完美的隐身。
在她们常看的画本里,媞祯把这种统称为:以己喻人的贱男人。
可有的人能看清骂出来了,有的人却没法把自己开解明白。春娘听到这里,泪水吧嗒吧嗒的掉,颓然愣在了原地。
范老爷满意过后,继续火上浇油,“谁知道你的孩子是谁的,自己不守妇道搞大肚子,见个爷们就贴上来,我倒是还要问你,是谁指示你来倒打一耙!污名我家清白!”
啧……果不其然,想羞辱一个女人,没有比“荡妇”这个词更合适。
媞祯垂眸冷笑,“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原是在这一点上,人和畜生并无他同,你觉得你们羞辱的是她,罪孽就是她,可是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她顺手将鬓边垂覆的滴珠流苏掠起,挨个打量了个遍,“不仁不义,首鼠两端,杀妻弃子,骗婚成性,你们这点德行连烂地里的糠咽菜都不如,就是扶只狗,也比你们忠孝仁义多了,真叫人瞧不起。”
“不,是鄙视!”
几句话下来,范老爷梗的脖老粗老红,面目几乎扭曲。
旁的不说,石父年轻时候就是一等一的爱妻狂魔,向来最见不得别人苛待自己的原配,就是未娶,那也是立过誓定过终身的,如此薄情寡义,残忍无情,真真叫人咬牙切齿。
他指着他俩鼻子骂,“散德行的玩意,我们石家可容不得这样的女婿,凭你们去别处另谋高就罢!”
这一顶“骗婚”的大帽扣下来,范家的十分被动。范老爷纵使是面皮老厚,也不仅脸红了些,可心下的焦火跟炭盆似的,忙推范世贤跪下,“你这小子生下来就头顶两个旋,一看就是顽劣祸根,今儿你自己造下的孽为父没得帮你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