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是被放在春藤软围上抬回了颂风谢玉斋,钟老先生和吴斌生得了消息,一早便在屋内等候,伴着媞祯的心急如焚,管彤的失声痛哭,几个人合力把温钰稳稳的落在床上。
钟老先生急忙冲到床前把脉,吴斌生命人烧开热水,打开药箱取出几味创伤药调和,迅速叫苏哲取来剪刀,两个人火速偎到温钰身边剪开他被血殷湿的衣衫,轻轻一碰,便让昏迷中的温钰发出痛苦的呻吟。
媞祯听得惊心动目,忙出声吩咐,“轻些……再轻些……”
苏哲只得先用温水把血渍化开,再用小银剪子将衣服小心剪开。
钟老先生眉头越来越紧皱,“殿下伤势太重,失血过多,气血早已失足,当下必须先吊着气,才再能拔箭,先让厨房温上浓浓的血参汤,用大黄研末,生姜汁调服。”
管彤连连点头,急忙照着方子去厨房准备。
这厢吴斌生和苏哲已合力把右胸的衣裳剥开,只见那箭头深深窝在肉里,显然是被人打进去的,吴斌生唔了一声,心头像被火舌滋滋地舔着。
“箭头馅肉太深了,快拿鱼线来!”
宋桧连忙从药箱翻出鱼线,熟练的捏着两头扥紧,贴着皮肉勾住馅进深处的箭头,快速绕上几圈,忽抬头示意一个眼色,曹迩连忙上前按着温钰的上身,只听噗呲噗呲箭头擦肉的声音和一声痛苦的呻吟,才将箭头从体内扥出一段距离,用剪刀剪断。
管彤急忙捧来厨房熬好的药汤,由曹迩捏开嘴巴给温钰灌下,紧接着抱直坐起,苏哲和宋桧继续拿起剪子剪开背后的衣裳,用温水边擦边扒,然而衣裳只脱了一半,他们的动作忽然静住了……
媞祯见他们呆滞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怎么了?”
移时上前一看,瞬间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那是一条条五爪并行的疤痕,狰狞的突在背脊之上,像无数条恶心的爬虫,极其扭曲病态,哪怕是陈年旧伤,也让人看了害怕。她紧紧地攥着手心,攥得久了,指甲陷进肉里,滋啦滋啦的痛。
几乎失声颤抖的说出,“这是……梳洗之刑……”
此处的梳洗并非指寻常的梳妆打扮,而是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是将犯人剥光衣服,裸体放在铁床上,用滚开的水往他的后背浇几遍,然后用铁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他身上的皮肉,直至肉尽骨露。
媞祯愤懑落泪,终于才想起这半年来点滴的细节:她跟温钰行房时他从不让她碰他后背,房间也永远是不见五指的昏黑,哪怕晨起也远在她醒之前穿好衣裳……大概他也是有自尊和骄傲的地方,才不想让她知道他的狼狈之地吧。
可…他到底高祖皇帝的亲生骨肉啊,做父亲的再心狠,再有怨气,也不能因为他流着呼延氏的血,就下如此重的手啊!这是人呐,是他的儿子,怎么可以当成一块生肉去作践羞辱呢!这简直不堪为人父,简直是禽兽!
不,是连畜生都不如!那个糟老头根本不配做温钰的父亲!
她声声悲泣,血泪如雨。想温钰这一生太苦,生父不慈,生母短寿,身设险境,一直孤苦无依,哪怕她……当初待他也不是那么真心。
现在她明白了,他当初所有的托付,不止是把命交给了她,还有他的一切,都重重的托付了她。
她有很多家人,有着数不尽的爱,而他只有她。
愈想愈悲情,温钰惨然了一辈子,却害得被人伤成这个样子,她发誓绝不会让那个孟献城好过!举刀谢罪,只怕是太利索,必定要活剐肢解才够解恨!
媞祯抹掉眼泪,示意曹迩让她来扶,她紧紧环温钰的身子,让他脑袋垂在自己肩上,“拔箭吧。”
吴斌生嗳了一声,让苏哲去取烙铁烧热,自己用火燎过的小刀抵着伤口往里刨,等隐约有些松动,立刻握住箭矢猛然拔出!
剧烈的疼痛早已让温钰浑身哆嗦,顺着剑身的拔出体内,猛地一抖,血瞬间涌出体外,吴斌生连忙接过方才烧好的烙铁,迅速压在伤处,只听温钰撕心裂肺的痛吼,和皮肉灼烧的滋啦声,媞祯也疼得心窝抽搐。
好在血止住了,又上了药,看着终老先生拿来钱褡裢开始施针,媞祯才勉强梳洗,换了一身家常的银白软罗衫,又回来守着。
文绣乘了一碗参汤给她,“姑娘,喝些压压惊吧。”
她浅抿一口,便见孔笙挎着佩剑向守在门外的沈望舒交代些什么,立刻放下汤冲过去,问:“抓到人了吗?!”
孔笙看看沈望舒,又看看她,道:“没抓到,倒是抓回一些小兵小卒。”
媞祯锐利地扫他一眼,忽而冷笑,“也好,麻烦孔将军把那些人带到院中,我要亲自审问。”
她眼睛因愤恨而充血,像极了一只磨牙吮血的野兽,让孔笙直冒冷汗,连忙点头哈腰,去命人把人带过来。
不一会,八个人就挨个罗列跪在庭中,媞祯转身扯下央挫的弯月刀,如捕猎的豹子一样,慢慢走到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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