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沉沉地跳跃着,直到一个杯子炸裂在耳畔,瞬间哽如止水。茶室里,一个绛紫色身影扶在案便,已经满脸青筋暴跳,“好端端的,袁中贯怎么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贪污犯了呢!”
夏江看他一眼,小心翼翼捧手,“公子息怒。”
“息怒?”孟献城的声线因着惊怒而战栗,“我好不容易筹谋至此,马上就能报一剑之仇,你却告诉我袁中贯白当了别人的肉梯,我怎么可能不恨。”
秋后冷寒,他脸上不知是气还是燥,几乎要沁出汗来了,“如今……如今我连憩息之地也没了!好一个刘温钰,居然把南阳王拖出来算计我!”
眼看着主子怒火不消,夏江也愈加惴惴。
说到底,这件事也是无妄之灾,前些日子袁中贯出行被杀身亡,顺接拽下了南阳王和他那些旧怨和私事,舆论之下,把南阳推顶了天,一案牵涉两王的壮举,谁能不慌,偏偏这南阳王运气好,逮住了李尚书夫人丫鬟,把李尚书夫人和袁中贯苟合害人的事交代的清清楚楚,又了罪证可寻,再顺着一查,又是个分赃不均的惨案,那袁中贯的库房里,可是放着十万两雪花银呢!
事后该抄家抄家,该判刑判刑,谁还会记得一个贪污犯的生死,左不过是天理报应罢了,很快就以贼寇劫财之名定了案。
这其中说怪不怪,说奇又道不出名来,总像是被人算计着,可非说是济阴王主使……夏江也琢磨不出路子。
他不免提醒,“可济阴王一直在廷尉司,根本没有机会设计此事呀!”
孟献城却不觉如此,“不是他就是他的走狗!深深浅浅也跟他逃不脱关系,他最好一直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夏江抬袖擦一擦脸上汗水,“那……以后……”
“先拿下杜家,杜重诲他做的那些事他心知肚明,只要我娶了杜殷珠拿着杜家的势力,还怕以后没法大展伸手。”
孟献城绷着一张脸,手劲极大按在椅子上,“只是可惜……袁中贯这颗棋,就这么废了,人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既有失,那刘温钰也未必会好过!”
都知道的事,当今的皇帝是个疑心深重的主儿,一旦被挑起,就不是轻易能弹压的下去的。
那股劲儿像一道雾迷蒙在人的身侧,遮住台阶,看不清前景,直到雾气袭身,才能踏稳一脚。
这日的到来,是在一阵秋雨之后的午后,皇帝招来温钰商议年前祭祀一事,无非是先祖排位次序,依往年惯例是有大鸿胪一手操办,如今是赶了巧,袁中贯一死,大鸿胪咱缺托管之人,一时见礼仪祭祀一事便推脱到了殿中部,而今殿中部草拟完文书,正送皇帝裁决,正巧缺个陪听之人。
自然,苦难是不能直接抛给别人的,得曲意宛转,才够生动形象,皇帝还是一副菩萨嗓音,“如今兵马已定,天下太平,供奉庙宇祭祀之事不可拖延,昔日被阙氏踏毁的皇陵和棺椁也在修葺中,到时你也可以给你父亲上几炷香火了,以慰他在天之灵。”
所以上香有前有后,排位有首有次,按理温钰之父高祖皇帝辈分乃在刘尧之上,刘尧又是刘氏旁系之子,与温钰之父算堂亲,若祭礼时拜高祖一脉,则是置当今圣上颜面于不顾,陷进忘恩负义之悖论,若是拜旁支而不怕生父,则又会背上不孝之衔。
不孝与不义,两个名声没有一个好听。
然而更让温钰沮丧不仅于此,他真正放不下的心结,是他与他父亲那可怜而可笑的父子之情。
这么些日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种冰冷而无所依靠的感觉,就像昔日的暗牢,被困在黑暗处永无宁日。
让他面对父亲,跟让他面对一头磨牙吮血的野兽没有什么区别,痛苦……他大概也只有痛苦!
抬眼看天色阴阴欲沉,似乎是酿着一场极大的雨。膝盖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好像一把小钢刀贴着骨头刮,每一下,都是无休无止的恨。
花影一映晴空,将这阁内的一人一物都映得清白分明,无处可躲,便有一艳妩的女子偏着头,好似在轻嗅了什么。
两日前乃矜让处州送来新鲜的蜜柚,配着新样的吃法,媞祯吃柚子鸡锅也越发上头,难得让厨房配齐的材料焖了一锅,前头刚听着通传温钰回来的声响,紧接一声“真定公到”戳进了耳蜗。
媞祯卷下袖子,在后头慢慢跟进书房,刚听着茶壶倒水的声响,一束男高音便迸发了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你不拜你亲生父亲,反而去拜你的叔父,这认的宗就不正,以后又如何让别人对你信服呢?”
呼延晏上前几步,忙搭腔,“好孩子,舅舅这么劝你,都是为了你好!”
有冷冽的眼神从温钰的眼睛里射出,“然后呢……然后呢?您知不知道,如果我不认当今圣上为正宗,我会背负什么名声,是不恩不义,藐视君权,一旦我身上有任何污点,都会有谋逆的嫌疑,因为我连归宗都不肯归于当今天子,又如何为未来展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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