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鹬蚌相持谁得利(1 / 1)

夏日的京兆尹暗牢极其闷热,地上斑驳而胶黏,有人缓缓移步,声音一笃一笃的,方奇龄正抱坐在枯草堆中,忽然那人就停在了他眼前。

衣裳白如纯雪,在暗室晃晃一亮,房奇龄斜倚起身,“济阴王殿下……”

温钰与他双眸相接,“是我,陛下旨意,此案由我全权审理。”

方奇龄忽然松了一口气,顿时绷紧的身子便挨墙上靠住,仿佛得到某种支撑,不至于让他继续忐忑缥缈。

温钰微笑,“您好像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方奇龄脖颈微曲着,“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钰目光极淡,像窗外淡薄的云影,“怕是您早知道此番是有人故意向您发难,所以进了廷尉司,才肯将藏在袖兜里税款收据交给京兆尹郭宣,为得就是拉季淮春下水,拉……南阳王一党下水。”

他的语气掷地有声,一言一句丝毫不差正中人的下怀,“你怕他们抢夺了主审权,杀你灭口,所以即便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也敢凭空捏造所派遣之人已手握证据并在返途的谎言,以便坐实二王党争的错觉,让陛下另择一个新人来主审你。”

方奇龄打量了他几眼,慢慢坐直了身子,“殿下很聪明,一点都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软弱。”

温钰只是似有若无的笑了笑,“人生在世,活着不易,何况我跟大人一样,也有妻子软肋,除了为了自己,我们不也是为了她们而活吗。”

方奇龄也感同身受,低头嗳了一口气,“殿下说的极是。”

温钰扇合着眼睛,慢慢定在了他疲惫而苍老的面颊上,“方尚书放心,我一定会查明事实真相,还您清白的。”

自收到秦州的密报,方奇龄便自觉凶多吉少,如今进了暗牢,能苟活最好,苟活不了,独扛重罪,保护妻儿也好,可没想到自己被陷害到这个地步,居然有人信他是清白的。

他很诧异,“殿下肯信我?”

温钰却很笃定,“来之前有疑惑,现在忽然就信了”

“什么意思?”

只见温钰伸了伸手,命人将乘给方奇龄热粥端上来,温钰捻起银针往里面轻轻一试,不过一瞬之间,那针便成了漆黑色。

方奇龄登时浑身发毛,犹如身坠寒渊地狱一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很清楚很明白,有人要杀他……

可越是毛骨悚然,他心底的热潮就更汹涌,袖下的手攥得拧紧,刚想问一句家里,温钰很快回复了他。

“我会托人照顾好你的妻儿,不过在这之前,你更需要的是顾好你自己的性命。”他轻声细语安抚,“我会让人接你去别处。”

方奇龄心头滚热,一时什么都顾不得,连忙阖衣下拜,“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甬道的风呼啦出来,透骨彻寒,回望暗牢内一盏豆灯,在凄风中颠簸摇摆不断,一晃,身影拉得修长。

待温钰回府,媞祯已经泡新时的毛尖慢慢喝了一盏,她垂下眼皮亲手斟了茶放进温钰手里,拿起团扇慢慢的扇。

温钰暗赞的看了她一眼,“果然有人已经急到杀人灭口的地步了。”

媞祯说笑似的口吻,“南阳王太急功近利,若不是当日他焦躁心切,举荐同党担任度支尚书一职,幻想一步登天,皇帝也不会把主审权交给你,谁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他自导自演推方奇龄下水,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温钰抿了一口茶,继续接话,“如今方奇龄我暗中转到左冯翊府,想来有周宜水照料必然周全,那接下来……”

媞祯笑意温婉,“秦州那里是显瑀姐姐的地界,商舫人脉俱在,消息亨通得很,又有曹迩和良吉帮衬,自然无妨。只待人证物证进入京畿,一切尘埃落定,季淮春必然倒台。”

她轻揉拂起发鬓,慢慢支着腰靠在垫垛上,正听门外传来通报:“殿下,徐敬惠到了。”

管彤垂袖站了一会,眼瞧媞祯坐在一边不动弹,到底出言提醒一番,“王妃……”

媞祯抚抚膝盖,将裙褶理好,“请进来吧。”

宫中府中这些年,哪怕是呼延皇后那样强势的人,也没敢在先帝议政的时候旁观,如今这个倒真荤素不忌。

管彤嘴唇微微一颤,联想之前媞祯的所作所为,他心里更不耐受,眼巴巴等自己主子发句话,却是候了半晌也了下文,只好捻着步子,好好将人请了进来。

徐敬惠一脸清瘦面相,多日的疲惫已经挂在眼梢,“臣拜见殿下,王妃淑安。不知殿下招臣前来又何要事?”

温钰跟媞祯淡淡相视一眼,指着凳子让他先坐,“陛下派我督察秦州土地税款一事,正缺精干的能手,听说你精通农桑,又曾参与土地税款汇报一事,想来多有研究,所以想让你相助我核查秦州一案。”

徐敬惠神情有一瞬的凝滞,慢慢回转淡薄,“若殿下需要微臣助力,微臣自然愿意,只是不知为何殿下会找到微臣呢,土地农税并非微臣所擅长。”

温钰浅笑,如晴日蜻蜓点落水面的涟漪,“你是裴中丞的门生,裴中丞为人刚正不阿,是一翘楚,我相信裴中丞的眼光不会差,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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