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祺一觉睡到天亮,慢悠悠爬起来看着窗外。等到家中养的报晓公鸡鸣叫得震天动地,才长长叹一口气,命贴身的小厮去端早饭,又问他:
“我预备的青词还剩几篇了?”
小厮老老实实回话:
“小的一一数过,匣子里只有两篇作废的,其余都用过了。”
穆祺的脸色迅速难看了下去,小厮不敢再说,快步退出屋外。
所谓预备青词,又是几年前老道士整出的花活。大概是飞玄真君修仙修久了人生寂寞,于是理政之余竟要大臣们“参赞玄修”,陪自己同领大道;当然,寻常凡夫俗子根骨粗浊,是练不到飞玄真君的地步了,但总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写一写上告神灵的祝文青词,向天帝禀告真君的巍巍功德、圣明仁爱,助力真君早日了道么。
所以,自两年前开始,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每一月便要交一份颂圣的青词,供真君批阅;而如阁老、尚书、勋贵子弟等随侍左右的近臣,那要求更高,督责更严,十日便要呈一份上好的青词,还必得文词瑰丽、质量上乘不可。
阁老尚书们都是科举里厮杀出来的,憋个上千字的骈文问题不大;只苦了诸位不学无术的勋贵外戚。原本还能花钱请人捉刀代写,但偏偏皇帝在青词上格外较真,派人严查细访,以欺君之罪处置了好几个代笔的文人。于是世家子弟一片嚎啕,也不能不咬牙硬上,绞尽脑汁,被额定的交稿日催个死去活来了。
青词是道家祭神的文书,又要讲究体例,又要讲究对仗,又要讲究文笔;比穆祺当年的毕业论文还难上百倍。要不是靠着系统开的挂走了个后门,隔三差五能弄到几张青词充数,大概他连新手任务都混不过去。
但走后门也要耗费成本。想到自己又得被迫出血,穆祺的脸色便又是一沉,心中不觉隐隐作痛。
官场上做事,仅仅会写青词舔皇帝还不够,还得照顾上下级的关系。世子吃完早饭,便命亲信的小厮去府上打听,询问几位阁老近日选定的题材,免得大家交稿时撞机尴尬。不过多时小厮回禀,神色却很为难:
“诸位阁老府上的管家都回了话,说是主家这几日偶感不适,告病在家,还没有构思好稿子呢。”
穆祺颇为诧异:“怎么就都病了?”
小厮左右一看,小声回话:
“听说是服了御赐金丹之后的事情……”
阁老的病势颇为隐秘,但也瞒不过国公府的耳朵。贴身的小厮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昨日上午司礼监李公公率人赐丹,下午阁老办公时便出了状况。也不知是飞玄真君炼丹药力太强,还是大学士们年事已高,重金属耐性太差;虽然夏、许、李几位阁老,服用的剂量尚不如闫阁老的一半,但出外议事时受了点寒风,那金丹登时便发作了——先是浑身发热,而后大汗淋漓,热不可当;随从紧急寻人送来冷水服下,却不料腹中冷热交攻,局面立刻不可收拾——
“据几位伺候的书办说,阁老们是服用金丹有效,叫洗髓,洗髓伐毛了……”
穆祺没有听懂:“什么?”
小厮咬一咬牙:
“就是——就是窜了……”
穆祺:??!!!
啥?!
“当众窜了?”他不可置信的追问。
要是真闹得这么大,那现在京城上下怕不是早翻了天!
“这,这倒也没有。”小厮赶紧道:“就是阁老们议到一半突然停下,急着叫人寻草纸出恭,都等不及下人抬轿,一溜小跑着便去了。听说内阁一半的官吏,当场就给熏走了……”
最厉害的已经出口,小厮也不再遮掩了。他本身也没啥文化,连“洗髓伐毛”都还是书办们教的原话。现在思来想去,真不知道如何给世子委婉的解释当时那难堪之至的局面,只能直率交代:
“后来送,送裤子的几个侍郎又讲,窜的东西,好像也不大对头……”
穆祺不觉目瞪口呆,心中万千浪潮奔涌,真正无可言说。骤发的肠胃型腹泻,当然是重金属急性中毒的典型症状;但能闹到连窜出来的东西都不大对头,这药力未免过于刚猛……以史书记载,伺候老登炼丹的重臣,可是闹出过“痛下瘀血二碗”云云的惨剧。现在看来,难道丹药专攻下三路?
可老登自己服药十余年,怎么就没窜过一次呢?莫不成皇帝老登还真磕出来了?
穆国公世子沉默许久,还是长长叹了口气。按理说阁老卧病本该问安,但现在这个生病法,恐怕就不适合打搅了。
“……得空多去府上问问吧。”他忧郁道:“没有什么大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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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拉了?”
闫东楼闫小阁老愣了一愣,随后大喜过望,几乎从躺椅翻身下来,就连胸口火烧火燎的灼痛,也霎时间减轻了不少。
相较于儿子的轻浮莽撞,闭目细听下人解释的闫阁老本人便要稳重多了。他缓缓睁眼,瞥了儿子一回:
“什么‘拉了’?谈正事的时候要注意称呼。不利于团结的话千万不要讲……”
小阁老不情不愿,只能缩了回去。闫阁老又道:
“那夏、许、李诸位,没有什么大碍吧?”
“听说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