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从前对他十分疏远的郡主竟然会这般和气,两只手攥在一起,笑着搓了搓,摇头,“都是奴才该做的,郡主折煞奴才了。”
苏念惜知晓以方叔的战功,本不该为奴,只是因着对阿爹的报恩之意,才在阿爹离世后自愿写下死契,做了她的忠奴。
只恨自己从前有眼无珠,明明这样一心为自己的人就在身边,她却要想尽办法去讨好那群豺狼虎豹。
前世,方叔是误食了包着砒霜的馒头而死,大伯母说他是因为醉酒吃了药老鼠的馒头,是场意外。
她拿过夏莲手上的折扇,慢慢摇着,问道:“方叔平素里吃酒么?”
方叔更是没想到郡主唤他竟是关心他的日常饮食,略显肃杀的脸上很有几分动容,温声道:“偶尔乏了,会略吃几口。”
他话音刚落,就听夏莲在旁说道:“多是风寒变天时,方叔的腿疼的紧,才会吃几口烈酒发发汗,平素里方叔管着国公府外院,断不会吃酒耽误事儿的。”
如此说来,她上一世的怀疑便没错,方叔之死,多半亦是谋害。
她攥着扇子的手微微收紧,垂眸,皎若秋月的面上一片寒意。
方叔瞧出她的不悦,皱了皱眉,“此等小事,何需与郡主多嘴?”
又朝苏念惜叉手垂首,“奴才以后定会戒了这酒,还请郡主恕罪。”
夏莲看了眼苏念惜,心知她一直不喜大房口中这些军伍出身言行粗鄙之人,本是有意说情,不想却弄巧成拙,暗恼又歉疚地看向俯身的方叔。
却听苏念惜笑道:“家里的地窖里还有阿爹收藏的好酒。方叔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启出来,送去你房里。”
方叔一惊,抬起头来,当真没想到郡主非但不怪罪,反而还要送他将军的珍藏。
刚要开口拒绝。
苏念惜又笑道:“只一条,一日只能饮二两。另外,我会安排人给你看腿,以后不许拿酒发汗。行不行?”
方叔的眼里全是愕然,夏莲已极欢喜地小声催促,“方叔,郡主在关心您呢!”
方叔眼眶一红,登时叩首下去,“奴才何德何能,蒙郡主这般照顾。奴才谢郡主!”
苏念惜垂眸看他,心道,是我何德何能,两世得你们如此舍命相护。
笑着开口:“是我还要仰仗方叔照顾呢,你好了,我才能周全,不必与我这般客套。”
方叔嘴唇动了动,嘴边的婉拒说不出口,抬头看着面前这风华绝代的郡主,想到将军生前心心念念记挂的宝贝闺女,心如刀绞,鼻头发酸地点了点头,“奴才誓死护卫郡主周全!”
苏念惜摇着扇子的手微顿,眼眶微涩,却是弯唇浅浅一笑,转过脸,看向半敞的窗户外,只待那热风吹散了眼底的潮湿,才缓笑着说道。
“另外,还有一桩事儿,需得方叔去安排。”
方叔立时点头,“请郡主吩咐。”
苏念惜想到前世沈默凌带她去的那处宛若人间地狱的地方,而宋沛河这个道貌岸然的人皮畜生在里头放浪形骸的模样,嘴角的森意再次无声掠起。
“找几个机灵的人,盯着宋沛河。”
冷冽的话音教方叔与夏莲皆是微微变色。
方叔对苏念惜的吩咐从不置喙,只问:“郡主要查什么?”
苏念惜转了转折扇,道:“盯他去的那些不常去的地方,尤其是……女子多的去处。”
两人皆是一惊。
方叔拧眉想了想,点头,“是,奴才回去后就安排下去。”
待马车重新出发后,夏莲不解问:“郡主缘何要让方叔去盯宋二公子?”
总归三日后便能解除婚约,何必再招惹如此麻烦?
苏念惜懒洋洋地靠在窗户边,看着掠过的街景,人流川息,一派的国泰民安之景,谁又能知晓,这般的欣欣向荣的美好之下,还藏着那般可怕的无间之处呢?
她冷着眼,出声却是懒娇娇:“闹到这种地步,我只怕宋家不会轻易退婚,让方叔盯着宋沛河,是想先拿个把柄在手里。”
宋沛河除了与苏秀清的丑事外,还能有什么把柄能让郡主捏着,甚至逼迫宋家不得不答应退婚?
夏莲疑惑,可看见苏念惜恹恹的面容,所有的话语都吞回了肚子里,伸手拿过扇子,小心地扇了起来。
苏念惜在车马缓慢平稳的摇晃中,闭上眼,再次陷入半梦半醒的噩梦之中。
那无数麻木如死物的少女,那各色肆意释放欲望的男子。
沈默凌掐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耳边阴森森地说。
“念惜,你好好地看!看那个你爱的宋沛河,到底是个什么面目!”
“苏念惜!你敢看别的男人!?”
“念惜,念惜,你只能是我的,是我的……”
千眠香味,如蛛丝,缕缕缠绕而来。
裹挟她,堕入沈默凌残忍而凌虐的欲网之中。
一旁,夏莲看到苏念惜紧皱的眉头,眼角无意识滑落的泪水,摇着的扇子缓缓停下。
片刻后,用帕子轻轻擦拭了她潮湿的脸颊,抬手,轻缓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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