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六年,十二月,大雪,深五尺,民多冻死,人相食。
平凉城,姜宅。
一身盔甲的少年将军驾马飞驰,马蹄之下,雪水飞溅,到了门前,他勒紧缰绳,飞身下马,把马鞭扔给候在一旁的阍人:“三小姐今日如何?”
阍人恭敬地接过马鞭:“今日听正院的婢子说,三小姐的眼皮动了动,夫人却说是看错了。”
天元二年,姚眉诞下一女婴,姜南星,行三。只是这女婴如昏睡一般,已经过了十五年了,即便身子长到了六尺,还是昏睡不醒,请大夫来看,也只说是昏睡之症。
姜维一身盔甲,步履匆匆,腰间的剑鞘触碰盔甲,令人肃穆,他龙行虎步,才堪堪踏入屋子,一个茶杯被扔了出来。
“我说过没,回来先更衣,你身上的盔甲沾了血,沾了寒气,莫伤到南星了。”姚眉怒声呵斥道。
即便是一身勇武的少年将军,被姚眉这么一呵斥,也不自觉地身子发抖,退到南边的倒座里褪下了盔甲,用热水净面洗手,这才重新入了正屋。
屋子里点了炭炉,一入内,姜维就感觉燥热不已,不禁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娘亲,如今大雪苦寒,柴、碳都精贵得很,您少用一些,不冷就可以了。”
姚眉坐在一张杌子上绣花,闻言抬头斜睨了他一眼:“南星身子骨不好,多用些炭火又怎么样,再说,我花的我的体己银子,与你何干,我可跟你说啊,以后,我的嫁妆全部都是南星的。”
眼见着姚眉已经瘦得脱了相,姜维心疼不已,姚眉照顾南星十五年,虽然心中哀痛,却从未表现出来。即便南星昏睡不醒,人事不知,她每日都要坐在床边同她说话,他立马应和道:“是是是,都是南星的,都是南星的。”
姚眉这才放下手中的绣品,掀开床幔:“今日姬玉替她擦身子,说是她的眼皮动了动,我又细细看过,或许是她看错了。”
自从十六年前,南初一去不回,姬玉待在府中无事可做,就来了正院照顾姜南星。
姜维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姜南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她,他都不禁眼眶泛红:“爹爹总觉得我们长得不好看,好不容娘生出了这么漂亮的南星,他又看不到,若是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快活。”
一提起姜通,姚眉还是忍不住落泪,她立马抹了一把,似是娇俏地说:“哼,他总说我生不出好看的孩子,若是让他看到,我就能手批其颊了,也算扬眉吐气啦。”
“娘,别说,南星一半长得像爹爹,一半长得像南初,若是南初也能长这么大。”姜维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来了,人间鬼众突然消失,连同着姬南初也一起消失了,几乎不用明说,他们也都猜到了,只是,谁也不愿意点破。
“虽然南星是我生的孩子,但是要我说,如果南初长大了,肯定比南星还要漂亮。”姚眉也是眼眶泛泪,吸了吸鼻子。
“好了。”姜维吐出一口气:“今日我好不容易归家,带南星出去转一转。”
姚眉却有些犹豫:“外面太冷了,若是冻到了她怎么办?”
“不会的,多穿一些,阿兄不是让人新做了四轮车送过来吗?那四轮车上铺了虎皮,不冷的。”姜维说着,就开始招呼婢子们忙碌起来。
这时姬玉端了热水进来,见她们开始忙活起来,也帮忙。
如今的姬玉已经二十来岁了,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眉间总有些忧愁。
姜维立马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阿玉,你说,南星长得像不像南初?”
一提到南初,姬玉鼻头发酸,眼睛泛红。
“算了算了!”姜维叹了一口气:“你赶紧去后花园把那水榭收拾出来,我要带南星去看雪。”
姬玉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猛得吸了一口凉气就开始咳嗽,直到咳得泪流满面,她才往水榭走去。
姬南初生死不知,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一个窟窿,那里总是呼呼地灌着冷风,疼得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屋里,姚眉瞪了姜维一眼:“你明知道她的性子,还非要提,我之前想着给她许个人家,她都拒绝了,说是要等南初回来,这孩子,也是一个痴儿。”
姜维上前把穿了厚衣裳的姜南星抱上四轮车,又在她腿上盖了一张毛毡,替她戴好毛茸茸的帽子,这才推着四轮车往外走:“娘亲也去水榭中坐一坐,当初南初在的时候,您就整日要减重,现在瘦成这样,就算南初回来,也认不出你了。”
姚眉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大夫说我受不得寒,若是染了疾,传给南星,那娘亲要自责死的。”
因为姚眉太瘦了,身子越发不好了,像这种大雪天,更是门都出不了一步。
“行,那您就待着吧。”
“不要在水榭待久了,你受得住,南星也受不住,最多半个时辰,一定要把她送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姜维推着四轮车离开了,梅青送了一碟茶点到姚眉跟前:“我看二少爷与阿玉倒是郎才女貌。”
姚眉叹了一口气:“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这桩婚事可就成了,但是,你看看,家里这些孩子,不要说阿维了,就是广孝和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