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小木屋的屋檐上雨水滴答。
屋子里,稳婆子的声音异常尖锐,“用力啊!用力!怎么是脚先出,这可咋整……”
产妇刘春花紧揪着枕头一角,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
春雨夹着春雷在屋顶上滚过,稳婆子惊呼起来,“生了!生了,是个丫头片子!”
可是喜悦未能持续几秒,稳婆子捧着灰扑扑的女婴,遗憾地看了看精疲力竭的产妇,“是个死娃子……”
死娃子……
刘春花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那孩子,怎么会是死的呢?
怎么会!
小木屋里死一般的沉寂,昏暗的煤油灯下,没人注意到女婴长睫抖了两下。
姜如意只知道自己死了,死在了天花板掉下来的灯罩下。
那时候她还在翻看一本年代文,文里有个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姜如意。
出生时被稳婆子说是死婴,抱走了,结果路滑摔了一跤成了痴儿,十几年来无家可归受尽欺负,最后被流浪汉糟蹋,寒冬来临时,被大雪掩埋在了路边。
这悲惨的一生,在姜如意看完那段后,就愤恨地跺了跺脚。
什么玩意儿,全天下她最惨呗!
结果,不知道是豆腐渣工程,还是她太义愤填膺,就酿成了惨剧。
这时,她隐约听得一声叹息,“春花,你别太难过,月数大了你还在纺织厂上工,来来去去的,亏了身子,胎死腹中,就抓紧再生一个,你还年轻……”
春花?纺织厂?上工?胎死腹中?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怎么好像是她看的那本小说。
姜如意迫切地想要睁开眼,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撑不开沉重的眼皮子。
她是姜如意,那母亲不就是傻白甜刘春花?
说起她这个妈哟,那是王宝钏挖野菜,明明自个儿是被拐卖到瓦窑村的,但她却一门心思守着她那渣爹过日子!
当牛做马伺候渣爹服服帖帖不说,还在厂子里连轴转,工资全数上交到家里。
悲催的刘春花一生,造就了她的命途多舛。
姜如意想了很多,很多……
却不知这些心里话全落在了刘春花耳朵里。
她看着稳婆子怀里的婴儿确实是一动不动,双手握拳凑到下巴尖,双腿像两根弯曲的烧火棍盘在一起。
可她着实是听着奶声奶气的埋怨,眼角湿润还未干,便破涕为笑,颤巍巍地向孩子探出手去,“丫头,是你在说话吗?”
她哽咽的话,喜极而泣的神色,吓到了稳婆子,“春花,这娃死了,你……你别这样,实在舍不得,买副棺木,葬了吧……”
“没死!我女儿没死!她还活着!”刘春花一听,火冒三丈,忍着疼痛,麻木的身体撑坐起来,“你休想糊弄我,无非是知道当家的不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她咬紧牙关,爬到床边,眼里似乎能浸出血来,“还给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稳婆子也是怕事多,女婴往床上一扔,嫌恶地在被子角蹭着污血,骂骂咧咧出了门:“给,给,这接生的钱我不要了,真是晦气!”
就在她将门板狠狠摔上,离开了残破的姜家,一声婴儿啼哭响彻了姜家上空。
“呜哇,呜哇……”
女婴的哭声嘹亮无比,盖过了沉闷的雷鸣。
“孩子,我的孩子。”最激动的就属刘春花,她手忙脚乱的扯出一张满是补丁的方被,将女婴裹起来。
刚出生的孩子普遍很丑,满是胎脂,还皱皱巴巴。
这孩子不同,也就嚎了那么两嗓子便收住,她嘴角挂着些许的羊水,一双眼睛铮亮铮亮,还随了她,是个双眼皮!
刘春花满目慈爱地看着她,她也看着刘春花。
但是姜如意根本看不清刘春花的模样,朦朦胧胧的,好似个高度近视。
她不满的瘪了瘪嘴,心想这下没被那稳婆子抱走,应该不会摔成脑瘫吧?
“不会的,我女儿啊,将来一定聪明伶俐。”刘春花粗糙的手捋着孩子细软的胎毛,虽然她不知道怎么能听到小家伙的话,但没有什么比孩子活着更庆幸的了。
听她这么一说,小奶团本就大的眼睛,骤然放大了一倍。
这个刘春花,居然能听到她的心里话!
“什么刘春花不刘春花的,我是你妈!”沧桑妇人的回答,完全印证了姜如意的揣测。
这下好了,她想什么,她这妈都门儿清。
那她知不知道,今天这一出,其实是渣爹和稳婆子商量好的,就为了卖了她给张寡妇做两身新衣裳呢?她妈差点死在难产,渣爹夜不归宿,这会还跟张寡妇在小树林私会呢!
“娃,你说啥?”刘春花脸色骤变,“当家的,他……”
妇人微张着嘴,抱着孩子宛若禅僧入定了般。
还愣着呢!
赶紧地吧,捉贼拿脏,捉奸成双!
姜如意提醒下,刘春花才如梦初醒,把姜如意往被窝里放,把被子给小娃掖好,才压着小腹蹒跚地往外走。
伞啊,带把伞诶,刘春花!
姜如意干瞪眼,刘春花早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