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洪文脸红得透出了黝黑的皮, 明秀兰似乎觉得他这幅样子好笑,捂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远处杨树平呆愣愣地望着这两人,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被识趣的李丽华拎着后脖颈拉走,小声笑他:“还留在那儿干啥,给人当电灯泡呢红娘!”
日光斜射,洒在四人在地面交错的影子上,昏黄温暖,一派融融。
尤荣伊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这场景里只有他知道, 二十年后, 这幅画面里只有石洪文一个人活了下来, 其余人都化作了只会在黑白照片里笑的死人。
面前的记忆开始加快,似乎是因为都是日复一日的日常。
明秀兰在那天之后和石洪文处起了对象, 李丽华毕业之后嫁给了杨树平, 搬进了热力厂的员工宿舍,两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日子就那么平常又快乐地过了下去。
又过了一年, 明秀兰和石洪文结婚了。
两人婚宴是在热力厂外面的一家乡土菜饭馆里办的,请了十桌的人,大多都是厂里的人。
明秀兰穿着新娘服, 口唇涂得明红, 顶着便宜的满天星做的头花, 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石洪文。
这个第一次见面那么大方的姑娘现在满脸泛红,石洪文穿着中山制的新郎服, 他也眼也不眨地望着明秀兰,举着酒杯,紧张得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终于开口了, 却是哭腔:“秀兰,你要不别嫁了,我害怕。”
明秀兰和满堂哄笑的宾客一起捂嘴笑了起来。
黄文举着两根筷子敲打起哄:“石哥别怂啊!快亲新娘子!”
明秀兰用食指去勾石洪文的手掌,轻声笑着问他:“怕什么?不想娶你就直说!”
石洪文双手发颤地举着酒杯,这个浑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抬手抹眼睛,泣不成声:“我总觉得你嫁给我要过苦日子,我什么也没有,我爹看不上我,大仙披我命不好,这辈子没有老婆孩子,你跟着我要遭罪的!”
“孩子再说。”明秀兰笑颜如花,她轻轻碰了一下石洪文的手,“老婆这不就在你面前了吗?怎么,你不要?”
石洪文哭嚎着点头,用力抱住了她:“我要!”
全场哄笑。
喜宴主桌上,杨树平鼓掌鼓得脸都红了:“好!”
李丽华哭笑不得地把自己的憨憨老公给拉下来:“人家新郎新娘说话呢,你别打岔!”
石洪文在喜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他认识明秀兰后戒了酒,酒量早不如当初,被一堆男人灌得烂醉,蹲在路边狂吐,一边吐还一边傻笑。
明秀兰在婚宴上打场子,敬酒,李丽华陪着她,杨树平追出来照顾石洪文这个醉鬼。
他一边拍石洪文的肩膀一边无奈一边笑道:“你都喝不了了,少喝点呗!”
“难得高兴嘛!”石洪文拽着杨树平的裤脚,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杨树平,我和你说,你认真听。”
杨树平诶了一声,笑问道:“说什么?”
“我这辈子,没人看得起过,我爹赶我出家门后,再也不愿意见我,我也知道怨不得别人,是我没出息,不争气。”石洪文深吸一口气,眼珠子转也不转,“你是头一个看得起我的。”
他一边说,一边撑着杨树平的手踉跄站起,浑身酒气和莫须有的凶气:“以后谁要是敢动你,我拼上一切,也会杀了对方给你报仇!”
“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哪需要杀人?”杨树平听得好笑,他摇了摇头,推着石洪文进去,“诶呀,别想这么多了。”
他笑容柔软明亮:“好日子才开始,想这些作甚,快进去!”
一年后,明秀兰怀了孕,中间大出血但好在最后母子平安,生下了一对儿子,长到了十二三岁。
之后,一直没消息的李丽华也怀上了孩子,生下了一个稚嫩可爱的女孩,取名为杨小花。
两家人的关系日益紧密,一起出行,一起吃饭,连孩子都是丢来丢去的养。
今儿杨树平两口子有事忙不过来,便会把杨小花送到石洪文家,有时候明秀兰出差或者石洪文送货忙不过来,也会把两个儿子扔给杨树平一家。
虽然有过短暂的波折,但依旧幸福平淡的日子滚滚向前,终于驶向了那个凛冬之前。
冬,11月。
酷冷的寒风席卷了整个坩城,但比这寒风更酷冷的是煤价再次上涨的消息。
“又涨了?”杨树平看着手里的煤炭报表呵气皱眉。
“运输工的工资下调了。”石洪文也是一脸沉重,他呵着气从脖子上接下来一对手套,递给冷得打哆嗦的杨树平,“你看看你,身体不好,为什么出来不穿厚点?秋裤穿没穿?”
他说着就要上手去揭杨树平的外套。
“诶呀!你怎么比丽华管得还宽!”杨树平一个闪身躲过,无奈道,“我要是现在就穿秋裤,那我一二月份穿什么!”
“也不知道来年会怎么样?”杨树平说起有点愁色,“今年供热费肯定要上调了。”
“已经上调了!”说起这件事石洪文就没好气,“杨鸿威这贱人,翻了倍!”
“啊!”杨树平惊讶,“这么高啊!煤价没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