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极长。
长到集美与廖妈妈在宫门口守得四眼发黑。看完月亮看星星,直至日上三竿,李辞与絮儿才从宫门走出。
廖妈妈一眼看见就笑,“瞧,红衣裳穿着就是喜庆。”
集美心乱如麻,昨夜约定好要逃走,迟迟等不到絮儿也就罢了,听说絮儿被人推落水,不知是否哪里受伤。
她焦急跑去,却见絮儿没事人似的冲她笑了笑,“好消息,好消息,回去再和你说。”
集美只好将一颗心按下,点点头,跑去接内侍手里提的食盒。
那老太监笑着弯腰,“这是皇上赏的二十瓶葡萄酒,嘱咐让王爷王妃这月饮完。下月还有。”
集美心下疑惑,听廖妈妈说王爷素来不爱饮酒,说是饮酒有碍头脑清醒。怎的好端端想起给王爷王妃赐酒?
絮儿也正为昨夜饮酒暗悔。直到走出皇宫,脑袋依旧晕乎乎的,像被谁打了一闷棍。
回首看向那座恢宏殿宇,心内五味杂陈,仿佛与之有了羁绊似的。皇后赐的高丽参,贵妃要杀的小太监,皇上赐的合欢酒,朱美人的披风,寒冷的池中水……
一帧一帧的画面从她眼前滑过。不真实,却实实在在发生过。
踏上马车的一瞬,絮儿感觉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出恍如隔世之感,脚步一顿。
李辞由后托住她的背,拍了拍,“快走,挡着道儿了。”
好吧,李辞还是那么嘴贱。谁说这不是变化无端的岁月里,一点牢固的安稳呢。
车轿轻晃,窗外是一片浅淡的蓝天,空气有丝干涩质感,夹杂忽隐忽现的桂花香气,这就是京师清冽的秋了。
而陆家今秋头等大事,便是陆夫人的四十五岁生辰宴。定席面,选寿礼,张罗小戏杂耍艺人,满府前后忙活十几日不停。
更因陆仲成官居兵部侍郎,去年又入内阁,借此攀附的人如流水涌来。陆府迎来送往,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
陆展自不必说,逢母亲的生辰比旁人要上心。早起就往嘉福寺取来佛前镇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经书,送往陆夫人素日念佛的禅房供着。
又往厨房查看酒肉菜蔬,生怕哪里不新鲜,不妥当。一应检查完毕又往荣宝斋、翠珑斋收取一早定下的珍宝玩物、脂粉珠花。
这会儿太阳稍正,已热得他汗水淋漓,骑在马上却是带着亲和的笑。
“三爷,太太早起问过您两回,说是不要为她忙,好容易来家一趟,好生歇息着。我说您是为太太忙,纵然累些也值当。”
小厮跟在马下,笑眯眯说着。陆展斜他一眼,握着马鞭的手抬起来点一下,“四六,几天没见,你小子越发会说话了。”
那小厮原叫四六,陆仲成嫌名字不雅,改成了司留。乍听像哪处的方言,大家叫着叫着就想笑。因而陆老爷不在的时候,仍管他叫四六。
四六笑着将怀里抱着的锦盒掂了掂,腰板跟着挺直,“那是,我跟的是谁?堂堂陆家三爷!”
陆展笑着瞅他一眼,“别捣鬼,分明算计我的赏钱。”
四六嘿嘿一笑,垂下脑袋看两个锦盒,咕咕哝哝道:“三爷既知道,还哄我说这半天。”
陆展踩着马镫踢他一下,“上回吩咐的事情办妥了?”
四六顷刻收了笑,挨上前点头,“办妥了。桃花巷有一处两进的小院,原是一位山西药材商住着,年前才修整过,处处都是新的,房契带地契一并盘了下来,八十两。”
陆展点点下颌,“成,横竖你看着办,地方要干净,周围人口要规矩。”
四六抬眸看他一眼,又垂头叹气,“三爷,算小的多嘴,您眼看要议亲,先在外头置办起宅子,给老爷太太知道恐怕不好。”
陆展晃在马背,抬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怕什么?横竖不是养小,不过为朋友养病。客栈人来人往的太脏,买处宅子便宜些。”
说着伏低身子望向四六,四六讪笑着抬起头,“三爷放心,小的嘴巴严着呢,断不会往外乱说。”
陆展笑笑,“这样一说,倒像见不得人似的。”
四六简直委屈,为陆展跑这些天鞋都跑坏两双。说宅子买来给位姑娘养病,什么姑娘值得他这样上心?必定是预备养的外室。偏陆展非装得没那回事,真是不知在想什么。
没多时回到家中,陆展刚换好衣裳就听丫头来传话,说是贵客到了。
陆家大门围了一圈男女,陆仲成领着陆家几位小爷站在大门处迎接,皆穿戴齐整,恭敬有礼。
另一侧站着陆太太,身后是陆家几位少奶奶。其余一干管事的婆子丫头皆立在身后,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絮儿走出马车,见这阵仗就笑,“不说是贺寿还以为打架来了。”
李辞先一步下了马车,回身迎她,“他们还不够你一个打的。”
絮儿白他一眼,当即就想给他一拳。
人家下帖子分明只邀请齐王妃。李辞觉得屋里憋闷,死活要跟来,昨天特意差小厮往陆家传话,说是齐王也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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