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 当你的领导因为觉得有些委屈了你,让你随便提意见和要求的时候,这不光是你最容易得到福利的机会, 也是你离惹得领导勃然大怒因此被当场开除距离最近的一次:
是福还是祸, 全都要看自己的这个要求提的好不好,分寸掌握得怎么样。是会让掌握着自己生死大权的领导格外开心, 还是会让老板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自己?
总而言之, 当摄政太后述律平都做好了从谢爱莲的口中听到十分识相的“我没什么求的,只求陛下保重身体”,或者“求天下海清河晏,为此我愿做陛下马前卒”这样的话语的准备之时,谢爱莲不仅没有按照述律平的任何构想说出相应的话语, 反而说起了一位按理来说,不该有这样的、能够在皇帝面前被提起的荣幸的普通人:
“微臣深知这般要求实在失礼,但陛下,请允许微臣为某人讨个恩典。”
述律平闻言, 心头一动,不无担忧地心想, 天哪,这个人可千万别是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人……因为那样一来, 你就不好控制了。
我好不容易从一堆世家子里选中了你,虽说是看在你在算术方面很有天赋的份上, 但也是考虑到了你刚刚亲手杀了你的丈夫这一点。
现在除了你的父母父母和与你相依为命的那个女儿之外, 你完全就是个孤家寡人, 是最容易成为纯臣的人才,我这才愿意把宝押在你身上的。
你足够清醒、足够冷静、足够狠心,这些都是作为一个政治家必不可少的优良品质, 和我十分相似;因此我并不是没来由地相信你,而是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自己一样,因为只有同样坚定的人,才能够在风起云涌的政治世界里活到最后。
……但如果你有了软肋,那事情就要变得麻烦起来了。
此时此刻,虽然述律平已经在心里转了八百个念头,想着要怎么弄死这个“莫须有”的、会让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纯臣预备役有了糟糕的软肋的家伙;或者干脆把他收买了,再用他的家人威胁他,恩威并下,让他一辈子都只能跟在谢爱莲身边时;谢爱莲说出的下一句话就让述律平暗暗松了口气,暗道一声惭愧,因为这人听起来不像是能让谢爱莲“色令智昏”的人,实在是她自己多心了:
“微臣能有今日之成就,其实全靠我府上的西席秦君提携帮助。如果没有秦君,微臣今日入宫面圣,得见天颜,陡然见到这般场面,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已经被皇家气象给吓破了,又怎能如今天这般冷静地答题呢?”
“微臣深知在陛下看来,能沉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在这里核对账本的我是个人才;但细细算起来,这些都是秦君的本领,她才是那个真正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可靠的人。”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倒不能真的把所有功绩都归到秦姝身上。
因为秦姝只是发挥了背景板的作用,在给谢爱莲打打辅助,增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让谢爱莲在女王面前的时候不至于失态丢脸进而断绝仕途;真正能算得一手明白账,经受得住国家领导人一对一近距离亲自监考这么大压力,还能心算得又快又准堪比人形计算机的,是谢爱莲本人。
但问题是,谢爱莲还记着秦姝来的时候有多狼狈,分明是把那一番“有人正在追杀这样一位弱女子”的推断狠狠记进心里了:
陛下今日与我推心置腹交谈到这个地步,肯定会对我有印象——或者我托大说一句,所有之前没能见识过这种心算本领的人,在见到我之后,都会对我印象深刻——再加上半月后就是开恩科的时间,陛下肯定不至于在半个月内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否则的话,她也不能将国事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既然我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陛下的赏识,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考进去,那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求的呢?因为我所求的,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得到,既如此,我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我的父母有我养老,我的女儿有我照顾……或者说,按照她现在的高强武艺,搞不好是她反过来照顾我们三个人呢。在这样的情况下,无依无靠、身无长物、背后还跟着虎视眈眈的追兵的秦君,才是那个最柔弱、最需要帮助的人。
于是迎着摄政太后愈发感兴趣的眼神,谢爱莲毫不犹豫揽衣重重拜下,对述律平恳求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但我这位西席眼下有生命之危!她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不知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被从於潜一路追杀到这里……我有心庇护她,但又生怕我日后得罪的人太多,不能护她周全。”
述律平饶有兴味地笑了笑,并没有接下谢爱莲的这番话,只挥了挥手,让周围所有的太监和侍女都退了下去,继续绕着圈子道:
“爱卿真是多虑了。只要你能够在半月后的恩科中独占鳌头,金榜题名,谢家一定不会放弃你这样的潜力人才的。他们肯定会争着抢着为你安排好一切,到时候,在於潜受了十几年冷落的你,就能体会到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