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没有说话,静静地翻动手上书页。 在那本册子里,足足有一百多个人的名字。每一个人的名字下方,都详细地记载了他们与香料案的牵涉,从寿州到京城,全是沆瀣一气的蛀虫。 这原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真正引来傅九衢注意的是,册子上有几个名字是朝中官声清明的仁臣,便是傅九衢在皇城司多年,也从未查到过半点污渍的清官。 他们不仅出现在了这个名单里。 更古怪的是,这些人几乎都与“香女”有关。 傅九衢指指册子,抬眼看蔡祁。 “香女,为何物?” 蔡祁答道:“美色,美人。” 傅九衢眉头皱起,“详细一点。” 蔡祁喝一口茶,低低地道:“你也看到了,名册里不乏清流之辈,却都无一例外,受不住美色的勾引,晚节不保……不瞒你说,重楼,这次你兄弟我,真是……穷尽毕生功力才能全能而退啊。” 傅九衢双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他。 蔡祁清清嗓子,拉扯衣服,一本正经地叹口气,“这么说吧,即便你意志坚定,心无旁骛,阅遍人间美色,仍然会被香女所迷……” 傅九衢低低一哼,“这么邪乎?” 蔡祁看出他的不屑与嘲弄,放下茶盏,严肃了脸庞。 “你当真别小瞧了这个香女的厉害。唉,我也无法和你说得清楚,你若经受过我所经受的,你便知道了。啧啧啧,那些女子皆是训练有素,没有一个男子能逃脱石榴裙下……” 傅九衢翻动着册子,神色不变。 “为何称为香女?” “异香惑人。” “香从何来?” “这……”蔡祁眼睛微微眯起,咂磨一下嘴巴,说得意犹未尽,“犹若体香,清幽自然,不似凡尘香料,不染半分杂味。美人未入怀,人先醉半分……” “美人未入怀,人先醉半分!”傅九衢扯一个香蕉掷他,冷冷哼声,“我看是你灌多了猫尿,闪了眼……” “没没没,绝对没有。”蔡祁接住香蕉,连连摆手,然后扒开皮,塞入嘴里继续道:“你是了解我的,人虽诨了一些,办案却是滴酒不沾……何况我也算阅遍京中美色,仍是差一点被迷得晕头转向……事后想想,当真是一身冷汗,一个不察就要被人拿捏住了。” 蔡祁摇了摇头,吃香蕉吃得大嘴叭叭。 “也不知那些女子,他们从何处弄来,当真是人间艳色……” 傅九衢垂眸,转着玉扳指,漠然一笑。 “你还记得温姿吗?” 蔡祁吓一跳。 忘记谁,他也不会忘记温姿啊。 那可是他亲手从五丈河里拎着头发扯出来的霉运。 “她怎么了?” 傅九衢斜目望他,一字一句地道:“香料、香女、沉船女尸,温姿……失踪的女子,被收买贿赂的官员,你细品一下,个中可有关联?” 蔡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见他打住,傅九衢点点头,淡淡地笑开,拿上册子站起来。 “我这便去福宁殿,找官家。” 说罢,他突地扭头,“曹漪兰在家闹自杀,你去安抚安抚她吧。” “啊,自杀?”蔡祁粗声低骂一句,丢掉香蕉皮起身就走,那脚步快得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好在,还没有出门,他就反应过来,猛地停下脚步,尴尬地回头。 傅九衢仍然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看他。 蔡祁的脸,一寸寸地龟裂,窘迫莫名。 “重楼,我……” 他以为傅九衢是故意在考验他,对视片刻,当即一个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我他娘的晕了头了,顺嘴便应了下来。那曹漪兰是你的未婚妻室,她死不死的,与我何干?” 这些年,曹漪兰有事没事便找蔡祁说话。她喜欢了傅九衢多少年,就麻烦了蔡祁多少年。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围绕蔡祁攻克傅九衢,算是曲线救国。蔡祁也习惯了如此,表哥表妹,天然亲近,他对曹漪兰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关心也渐渐地养成了习惯。 一听曹漪兰自杀,蔡祁第一反应便是气血上脑,倒不是想去安慰她,而是想要去痛骂她。 突然清醒过来,这才想起,他们早不是当初的模样。 虽说去了一趟寿州,但京中关于她和曹漪兰的流言并未散去,而且,曹漪兰闹自杀的原因,多半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他羞愧又内疚。 “重楼,兄弟对不住你,这个坎儿你若还是过不去,你干脆痛打我一顿算了。我……实在是对不住。” 傅九衢看着他,“没有。你太对得住我了。去看看吧,一天死三次,我看除了你,谁也救不过来了。” 蔡祁:“……” 一天死三次,确实像曹漪兰的怪脾气。 傅九衢的话虽说不中听,但有一点很对。 蔡祁哄着骂着曹漪兰这么多年,当真是摸透了她的脾气。 要治她,非蔡祁莫属。 “那你就不介意么?”蔡祁一头雾水,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傅九衢可不是个善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