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敏锐地发现这一次的与盟会上并没有出现尉缭。
王绾看出嬴荷华的疑惑。
“国尉近来醉心于落笔成书,此间尚在灞桥宫,会迟一些来。”
王绾说话间不时在咳嗽。
嬴荷华难得表现得很有耐心。
大多数朝臣都看到了这个变化——从前与她关系最好的怕只有李家。
此番从楚国回来之后,嬴荷华有意在避开李家人。
她忍受尉缭的坏脾气,很少垂询李斯。
王绾与李斯气质不同,与此同时,政见的不同也在渐渐显露。
至于原因——怕是李斯提出灭楚国的言论。
以昌平君,昌文君为首的楚系势力难免认为这是一个亲楚的信号。
嬴政宠爱嬴荷华,更让她参与了覆秋宫的政议,这一个要去楚国联姻的公主身份如此贵重,几乎罕见。
永安公主面见芈犹回来之后并无不满之言,想必一切已经谈妥。
这是许栀头一次意义上参加的朝会。
她直观地看到了高台之上王座的模样。
因为感受到过自由。
而这个位置又绝无仅有,她涌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孤寒与尊崇是相辅相成的两条铁锁,紧紧将嬴政捆绑在王位之上。
又因为她享受过和平,体会过安定。
她知道秦朝的意义。
很快,她将深刻体会到两千年前,嬴政与他的臣僚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阻碍。
嬴政厚重的珠帘遮去他不威而怒的面容。
朝会上一切都风平浪静。
她像一叶小舟摇曳于大秦沃土之上。
一两个时辰下来,朝官们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朝会后,带着些暑气的风不大,轻拂过她的脸颊,能感觉到热乎乎的,她有意滞后了一步。
王绾发现永安公主是特意在等着他,他以为她会问手书之印的事情,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柔和地吩咐了他一句,“我见丞相不适,你要多注意身体,如此才好为父王分忧。”
王绾对嬴荷华的映像始终停留在当年威胁他把蒙恬命作亲卫这事情上。在他略感惊讶的同时,更是赞同淳于越对张良教学成果的认可。
李贤看到她关切王绾这一幕,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伪装得好,还是悲哀她放在王绾身上的注意力都要比自己多几分。
日头升起,他看到灰白色的长阶上,有两条瘦长如鬼的黑影。
那是他自己。
接着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摇晃了一下,疼痛时不时侵袭,已开始纠扯他的神经。
随时间递增,李贤已很少记起从前,意志妄图忘记痛苦,但他还是骗不了自己的身体。
不能抑制颤抖,后背被汗浸湿的里衣也要他赶快回府。
李贤刚迈出一步,重重落在阶下,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女音。
“李监察,”
许栀喊了两声,他好像反应迟钝,她提高音调,“李监察留步!”
许栀知晓这一片黑压压的黧色官服之中,没有人在章台宫前敢抬头。
李贤在接到李斯递来的眼神后,不得不停住脚步。
他眼下被她划出的伤痕已经消失,站定在阶下,端正地将手藏在袖中,交叠在身前。贯常是这种老气横秋的举止,却因为年轻的容貌显得几分闲雅从容。
面对着云淡风轻笑着的李贤,她的问题便有些多。
有关他为何要让吕泽传书回咸阳,有关城父。
因她站在高了数级的台阶上,她足以以高调的态度俯视他。又料想他绝不会在这种地方说假话。
但李贤只是停了下来,没有答其中任何一个。
许栀习惯了他这副样子,面对缄默也没有生气,“监察不言则已,言必有中,想来并无大事。”
他们都很清楚,怎么可能不会出大事。
昌平君,负刍,张良都在城父,就像定时炸弹全部都汇聚在了一起,只消一根引线,就可全部点燃,烧起成片的战火,堆满血腥。
李贤慢慢抬头,很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将目光移到她手上那卷沉重的与婚王诏。
等到头顶的云都要散开了,太阳照在李贤身上,他只觉得更冷。
他沉默片刻道:“公主若担心陈平,可借以长公子的名义请旨去城父。”
两个人都知道他说的不止是陈平。
许栀越发捉摸不透他了,何以一时疯狂,又如此淡然?
“你愿意让我往城父?”
李贤抬脚跨上一梯,又不管不顾地朝她偏头笑了笑,目光垂落在她消瘦的肩头,“臣当然愿意公主与臣好生待在咸阳,哪儿也不去。”
他的眼神丝毫不收敛也就罢了,还在大殿外面堂而皇之地说这种话,他真的是不怕死。
“…你,慎言。”许栀躲开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绕到前面,“我还要回宫。咸阳事务多繁,我不打扰监察公务了。”
“许,”
许栀愣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她笑着回过头,“姁嫚。”
她看着他,续言道:“你曾于我言表字之谓,这便是我的小字。音同于许,喜悦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