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记得,那一夜荒唐后醒来,床榻之侧已然空空如也,只桌案上压着一张纸。
上头写着寥寥三字:我走了。
思及昨夜,沈澄懊悔地垂下脑袋,忍不住在脸上扇了自己一巴掌,终是使自己清醒了些。
他知道她昨夜那般做大抵是孤注一掷,想要激他一激,她比他更有勇气,若他再犹豫迟疑,便真真是个窝囊废。
他当即在桌前坐下,提笔给老家的父母去信,再着手准备提亲事宜,他虽得家门寒微,但一定会竭尽全力给她该有的一切。
落笔的一刻,沈澄心底说不出的松快,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也没那么难。
他早该这么做的,早该这么做的!
他请了最好的媒妁,在京城寻了一处不大但并不算磕碜的院子,绸缪好了一切,正准备命人抬着聘礼前去提亲。
可收到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
紫藤花墙面已然发黄斑驳,就像眨眼间悄悄染白两鬓的岁月。
外头响起叩门声,“老爷,快到时辰了,该去唐府了。”
“知道了。”
沈澄缓缓闭了门扇,隔绝了一切窗外之景,复归现实。
今日除却收义女一事,其实,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唐湛唐泽两兄弟商量。
是那当年他本欲去做,未没能做成之事。
唐府,大夫人杨氏的院落。
穆兮窈怀抱着裕哥儿,用拨浪鼓逗弄着怀中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家伙,直惹得他嗤嗤笑。
朱氏见得这般场景,忍不住道:“裕哥儿满月那日,旁人还奇怪,怎的窈儿抱裕哥儿,裕哥儿偏是不哭呢,原还真是咱们自家人。”
“是呀。”杨氏也道,“我头一回见着窈儿,便将她认成了月疏,当时还以为只是长得像罢了,万万想不到竟真是月疏的女儿……”
提及唐月疏,杨氏的神色又黯淡下来,但到底不想让气氛弄得太过哀哀戚戚,就转而道:“而今你也认回了唐家,这便是你的娘家,可得常回来住住,我特意命人收拾了一间院子,届时你和岁岁来了,就住在那厢。”
李氏闻言忙也道:“这大舅父大舅母家要住,二舅父二舅母家也是得来的,昨儿我也替你和岁岁安排了院儿。”
“弟妹这是同我抢人呢。”杨氏玩笑道。
“可不是得抢啊。”李氏拉了穆兮窈的手,“窈儿这般惹人喜欢,再加上长嫂又不是不知,我家长晔那个臭小子,整日就知读书作画,无趣得紧,我可太想要个女儿了,能同我说说体己话,做做针线活,再加上岁岁这般可爱,长嫂你一人占着可是不行,再说你都有婉娆了,我家长晔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添个儿媳妇呢……”
李氏的话惹得众人都忍不住以帕掩唇低低笑起来,杨氏睨她一眼,“好好好,往后啊等窈儿来这厢住,你几日,我几日,看她愿意先住哪儿便住哪儿,窈儿,你说可好?”
穆兮窈抿唇赧赧
而笑,缓缓颔首,心口却若阳光盈怀般流淌着一股暖融,甚至一瞬间有些鼻尖泛酸。
她母亲过世后,在穆家的十余年,她从来过得低眉顺眼,小心翼翼,从未感受过来自家人的关怀。
而今,她有了这么多疼爱她的人,是她从前从不敢奢望的,即便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仍是像做梦一般,觉得有些不真实,好似下一刻便会骤然醒来,一无所有。
坐在她身侧的唐大奶奶朱氏似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对着她安抚般温柔地笑了笑。
在杨氏院里说了会儿话,穆兮窈有些放心不下,便去前院寻同唐思懿和李沐儿一道玩的岁岁。
可才至前院,却见一人迎面而来,她忙止了步子,低身福了福身。
“沈太傅。”
见得穆兮窈,沈澄的眸光柔了几分,问:“二姑娘今日也在唐府?”
“是。”穆兮窈应道,“今日家宴,大舅母便将我和岁岁邀了来,沈太傅也是……”
沈澄摇头,旋即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是有事来寻你两位舅父的。”
听闻是有要事前来,穆兮窈朱唇微张,但想了想,终究没细问,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师父”,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了沈澄怀里。
“师父也来吃饭吗?”岁岁昂着脑袋奶声奶气地问沈澄,但说罢,她愣了一下,又迟疑着问,“师父还叫师父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沈澄登时有些茫然,不知她这话是何意,方欲问询,就听得耳畔响起一声忍俊不禁的笑。
穆兮窈解释道:“太傅莫怪,今日岁岁改口,叫了太多的人,不免有些懵了,这才下意识问了这话。”
“是啊!”岁岁当即掰着手指数起来,“有大舅外祖父,大舅外祖母,二舅外祖父,二舅外祖母,大表舅,大表舅妈,还有……大师兄也变成小表舅啦,好多人啊……”
岁岁数得都快眼冒金星了,真是好容易才记住这些,她又看向沈澄,眨眨眼道:“师父又要改叫什么呢?”
“不必改口。”穆兮窈道,“沈太傅还是岁岁的师父。”
沈澄笑了笑,俯身摸了摸岁岁的脑袋,“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