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身世(4 / 4)

那一晚,他画下了那幅《春日紫藤图》,在难以发现的角落,藏起自己无法为人道的心思。

当年春闱,他高中榜眼,任职翰林院,却并未离开那座宅子,而是继续在此租住,时不时打开窗子,去看那堵春花已尽的围墙。

直到同年七月,蓦然有一只纸鸢越过墙头,被挂在了那绿叶葱郁的紫藤枝上,他听见那厢有女子笑道:“旁人都是春日放鸢,偏你要在此时放,这下可好,掉到那头了吧。”

“又不曾有人说,这放纸鸢一定得是在春日的,长嫂等等,我这便去取来。”

一架木梯眼看着被架在了墙上,沈澄站在墙下,抬首看去,正与少女四目相对。

相比于初见时的羞怯,她朱唇微抿,低声问他,“大人,可否帮我取下纸鸢?”

沈澄愣了一瞬,抬手取下挂在他这厢墙上的纸鸢,微微踮脚向少女递去。

少女接过纸鸢,眉眼间跃动着些许笑意,嗓音若黄鹂般清脆悦耳。

“多谢。”

“月疏,你在同谁说话?”墙那厢有人问道。

“没谁……”少女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窈窕的身影若她扑过的蝴蝶般翩然而落。

徒留沈澄在底下呆呆地望着。

他本以为他大抵不会再与她有所交集。

然翌日,他尚在窗前作画,一个油纸包被丢了进来,抬眼看去,墙头出现了少女笑意盈盈的面容。

她说要谢他昨日替她取了纸鸢,请他吃她最爱的桂花糕。

分明已快是萧瑟秋日,然这一刻,沈澄面前仿佛又出现了明媚动人的春光。

至此之后的春夏秋冬,那堵墙成了沈澄最大的秘密,亦是碍着悬殊的家世背景而不能道出口的心意。

直到看到面前的白墙,沈澄才骤然反应过来,他已看完了屋内所有的画,可不论他看多少遍,画中的那个人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画中的她貌美依旧,可他鬓角却已生了零星白发,人至中年。

他仿佛还能听见,十九年前的那一日,她赴岑南前,自紫藤花墙顶跳进他怀里,不满地嘟着嘴,问他。

“沈澄,你怎的还不来娶我?”

是啊,他怎么不去娶她!

若他早些鼓起勇气,上门提亲,她是不是就会在家中待嫁,而不会去岑南老家看望刚生了孩子的表姊,就不会遭逢山匪,有后头那些遭遇,那是不是他们的结局会不大一样。

只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沈澄苦笑着瘫坐在地。

她,再也回不来了……

他浑浑噩噩,任由眼泪簌簌而下,那受世人尊崇

的沈太傅,当今的丹青圣手,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也不知,自己在这个屋内待了多久,只见得天光收起,沉沉夜色逐渐吞没了屋内所有的画卷及画卷上的美人。

再醒来时,沈澄听见有人在唤他。

他艰难地睁开眼,便见得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她蹲在他身侧,奶声奶气道:“师父,岁岁来上课了。”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期待地问道:“今日岁岁画得好,师父给岁岁吃什么,岁岁觉得前日的八宝甜羹还不错……”

见得沈澄沉默着看着她,岁岁疑惑地问道:“师父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娘说坐在地上要生病的,师父快起来……”

岁岁就生过病,她知道生病可难受了,她最不喜欢生病了,而且师父要是病了,她就没有八宝甜羹吃了……

她伸出小手,咬着牙使出吃奶的气力想将沈澄拉起来,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看着岁岁累得气喘吁吁仍是努力要拽起他的模样,沈澄浑浊的双眸蓦然变得清明起来。

她虽得走了,可并非什么都没留下。

怪不得,他会觉得同这个孩子这般有缘,原这是她嫡亲的外孙女。

沈澄伸出手,缓缓抚上岁岁的小脸,眸中满是怜爱。

她无法亲自看着这孩子长大,那他便帮她弥补遗憾。

往后,她的女儿他亦会作女儿看待,她的外孙女亦是他的外孙女。

他低声问道:“岁岁,若我将你娘认作义女,你说她会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