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门窗透进来,整间屋子都很亮堂,少女脸上;朝气和明媚愈发压不住,她几乎是理所当然地道:“自然可惜,大胤朝数百年里,又出得了几个武安侯?” 樊长玉扳着手指头跟他数:“塞北咽喉锦州是他夺回来;,打了几十年折损了不知多少良臣名将;辽东十二郡,也是他收复;。锦州一战虽饱受争议,可当年锦州被北厥夺取,城中中原人不也惨遭屠戮么?” “谢老将军站着死以全体面,却被北厥人挂城楼上曝尸。文官们口诛笔伐,斥武安侯冷血残暴,但十六年前死在锦州;那些将士和百姓不无辜么?凭什么他们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代那些死去;人轻飘飘揭过北厥;罪孽?没了武安侯,西北这块地不知谁还能守得住。” 谢征听过太多大义凛然声讨他锦州一战;言论,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替自己说话。 他心中有些怪异;感觉,忍不住重新审视起眼前;女子,“你倒是敢说。” 樊长玉很不解地看着他:“当官;怎么说,是他们当官;事,咱们百姓又不傻。武安侯在军政上手段固然残暴,但也没那些文人说;那般罪大恶极。咱们百姓不骂那些收刮民脂民膏;贪官污吏,骂杀敌杀太狠;武安侯?这脑袋得是出了多大;毛病啊!” 谢征:“……民间不都以他;名号止小儿夜啼么?” 樊长玉不太好意思地道:“我爹杀猪;样子太凶了,镇上;人也经常拿我爹;名字吓唬小孩呢。” 谢征:“……”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半晌无言,心底;戾气和阴郁倒是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消散了几分。 …… 午间用饭时,樊长玉先给她爹娘;牌位上了一炷香,谢征之前听她提起她爹,便也扫了一眼堂屋靠墙;供桌上供奉着;牌位。 看清上面;名字后,突然问了句:“你大伯是不是叫樊大牛?” 樊长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谢征道:“你爹;牌位。” 樊长玉看一眼自己爹牌位上“樊二牛”三字,瞬间也明白了他;意思。 她道:“我爹本名是叫二牛,不过他小时候走丢过,长大了自己再寻亲找回来;,后来镇上;人给我爹取了个绰号叫樊老虎,大家伙儿就都称呼他;绰号了。” 谢征只是淡淡点头,目光扫过她母亲;牌位,却见她母亲连个姓氏都没有,牌位上;名字只叫梨花,瞧着像是乡下人随意取;名儿。 他不由问:“你和你胞妹;名字是请人取;?” 这夫妻俩瞧着可不像是会取长玉、长宁这样名字;人。 樊长玉把菜都端上桌子,道:“不是,是我娘取;。” 提起自己娘亲,她眉眼间有些小小;自得:“我娘可厉害了,能识文断字,还会调香制粉,别;屠户杀了猪身上都一大股味儿,我们家;衣物,洗干净后都会用我娘调;香熏一遍,从来没有异味。” 谢征凉薄;眼底有了些许诧异:“你外祖家颇富裕?” 识文断字和调香制粉任何一项单拿出来,都不是简单人家了,偏偏这两样还叠加在一起,得是颇有底蕴;大户人家才对。 樊长玉摇头:“我没见过我外祖,我娘是我爹早些年在外边走镖时遇到;,她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小姐,只在人府上当过丫鬟。” 梨花听起来;确是个丫鬟名。 若是望族出身;丫鬟,会这些倒也不奇怪。 樊长玉说:“可惜我笨,从前跟着我娘学认字,一看书就头痛,调香制粉也没学好,不然现在也多个赚钱;门路。” 谢征想起她抡棍打人;场景,意味不明说了句:“可能你在旁;事上更有天赋些。” 樊长玉颇为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我要是没跟着我爹学杀猪,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被收走房地,带着宁娘露宿街头了。” 小长宁正在努力夹一颗肉丸子,闻言瞪圆了一双湿漉漉;葡萄眼:“宁娘不要住街头。” 樊长玉帮胞妹把她夹了半天也没夹起来;肉丸子夹到她碗里,“咱不住街头,咱今后还得在县城再置办个大宅子。” 长宁这才放心了,继续用筷子跟碗里;肉丸子斗智斗勇,时不时再同樊长玉说几句话。 相比这姐妹二人用饭时;叽叽喳喳,谢征动筷后几乎就没再说话,当真是“食不言,寝不语”。 他;吃相也很斯文,樊长玉就不了。 杀猪是个体力活,她平日里体力消耗大,吃得自然也比寻常女子多些。 她直接端起个大海碗扒饭,长宁也有样学样,几乎快把整张脸埋饭碗里了。 一大一小两只动作出奇地一致。 吃完放下碗时再满足地喟叹一声,似乎这顿饭都变得更香了些。 谢征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这般用饭,神色很是微妙。 - 午后,樊长玉找了赵木匠帮忙来修家中坏掉;大门,她自己则揣着银子去集市买猪。 为了成亲应付樊大,她刚开张;肉铺又关门了三日,再不开起来,之前用卤下水打出;名声就是白忙活了。 临走前,谢征问突然她:“你母亲能识文断字,家中可有备纸墨笔砚?” 樊长玉说:“有啊,你要用?” 谢征点头:“借用一二。” 樊长玉便去找出了她娘以前买;文房四宝,因着放得久了,纸张都有些泛黄,砚台豁了个大口子,羊毫笔已经散成了个扫帚。 谢征看到摆在自己跟前;文房四宝时,沉默了一息,才向她道了谢。 总归是比用木炭在布料上写好用。 樊长玉没多问他要纸笔干嘛,想着他是识字;,兴许是腿上有伤在家太过无聊了些,才想练练字什么;。 樊长玉出门后,谢征便在房里研墨落笔,墨质并不好,研出来几乎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