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盖好被褥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日光被窗棂切割成一道道斜影,在厢房的地面上缓缓移动。
谢衡之回来时,守在外面的刀雨告诉他亦泠还睡着,他点点头,还是走了进去。
刚靠近床榻,便听见罗帷里的人低声骂道:“混蛋!”
谢衡之脚步一顿,沉默了会儿,才问:“气头还没过?”
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回应。
谢衡之眯起眼,慢慢走过去,抬手撩开罗帷半尺缝隙——
原来是在睡梦中呓语。
谢衡之沿着床边坐了下来。
看着亦泠的睡颜,他眉心突然又跳了跳。
是在骂章县令,不是在骂他吧?
刚思忖着,床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惺忪的睡意还挂在脸上,亦泠揉了揉眼,才坐起来。
“你审完章县令了?”
看来梦里骂的不是他。
谢衡之挺起了下巴,点头道:“审完了。”
亦泠:“如何?他都交代了吗?”
不等谢衡之回答,她又说道,“若是他咬死不认,你就使出最阴最毒的手段,一定要折磨得他一五一十吐干净!”
谢衡之:“……不必,他都招了。”
而且他也没什么最阴最毒的手段。
“那就好……”
至于那些恶毒细节,亦泠也不忍细听。
她脸色木然,还是回想印象中竭诚为民的章县令。
“我想过千百种病因,就是没想过章县令才是罪魁祸首。他可是松远县百姓的父母官啊,怎么能为了朝廷的赈灾银子杀了这么多老百姓?”
“上梁如此,无怪下梁歪。”
亦泠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谢衡之低声应了她的话。
而且他这讥嘲的语气……
虽然他确实和她一样怕死,都不敢靠近染病者。
但好歹是查了个水落石出,让百姓们不至于冤死。
亦泠偷偷瞥他一眼,劝慰道:“……你也不必如此说自己。”
谢衡之神色一滞,似是有些无奈,但又没再解释什么。
亦泠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看向谢衡之时,脸上有了一抹欲言又止的犹豫。
“怎么了?”
谢衡之问。
“所以……”亦泠打量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当初大夫都说亦泠染了“瘟疫”,他才敢陪着她。
“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谢衡之笑了笑,“也就是章县令突然染了病,我才开始怀疑到他们身上。”
一个日日在悲田坊照顾病人的县令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亦泠“染病”之后就病倒了?
更为蹊跷的是,亦泠根本就没有染病。
这便说明当初那个“神棍”不一定是个骗子。
那么他所谓的消除瘟疫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谢衡之自然是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是抱着一丝疑虑,他又去了那个神棍口中的“鬼市”。
再次看到那口枯井时,一个荒谬又残忍的真相在谢衡之眼前似乎缓缓露出了一角。
而亦泠听了谢衡之这句话,倒是没有往下细想。
她只在意着谢衡之说他是在章县令病倒之后才知道此次“瘟疫”是人为下毒。
也就是说……
亦泠愣怔着,踌躇许久,才问出了口。
“那你当时还不知道这并非瘟疫,怎么敢日日跟我待在一起?”
可谢衡之却觉得她问得很是荒谬。
“你我夫妻,难不成把你丢出去自生自灭?”
所以即便知道有性命之忧,也要责无旁贷吗?
亦泠从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人,毕竟连她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都做不到。
她更不会设想这个人是谢衡之。
可他确实又回回说到做到,从未徒托空言。
有那么一瞬间,亦泠莫名想问他,如果坐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女人呢?
他也会如此吗?
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她便惊觉不妥,连忙移开了视线。
“那、那既然是夫妻,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本就没有打算把你牵扯进来。”
回想起那一幕,谢衡之眸光微动,声音也低了些,“但我没想到你会夜里出来找我。”
“我不是出去找你的。”
亦泠想也没想便矢口否认,“我只是夜里睡不着,出去闲逛的时候不小心撞见的。”
谢衡之看着她,只“噢”了一声。
“是我多想了。”
亦泠没再接他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
即便已经知道是虚惊一场,每每回想起昨夜里的惊险,亦泠还是心有余悸。
特别是……
忽然间,亦泠拧起了眉头,握拳捶向谢衡之胸口。
“我当真以为你要烧死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哭得脸红筋胀!”
“混蛋!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又哭又闹的,丢死人了!”
任由她捶了会儿,谢衡之才点点头,认了亦泠的指责。
“嗯,你的夫君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